一
这是一个天高气爽的星期天,密执根湖的湖水是碧蓝的, 几只水鸟掠过。草地依然青翠,野山楂鲜红的果实累累,墨绿的枝叶闪亮,风吹过,果子怦怦地跌落在地上。可到底是九月底了,有的树已经开始变黄凋零了,一片片落叶在阳光里飘浮。有人在湖边读书,遛狗。 过了沙滩,到了科学博物馆的后面,才发现是一片紫马丁的鸟巢,这是一种北美的燕子。有一条河,是1893年为了建哥伦比亚博览会,人工挖的。 河水的颜色是浓绿的,几片浮萍, 有人垂钓。岸边的树层层叠叠,遮住了天空, 几株红叶在一片绿色中妖娆醒目。粉色的玫瑰,金黄的菊花和粉兰色鸢尾花开满了一地,可半人高的灰黄色的芦苇却有离离原上草的荒芜和凄凉。 望过去, 河流没有尽头,与远处的天和树相连,一座三孔的石头桥横挂两岸。
不知为什麽,河水和石桥让我想起了巴黎的塞纳河,想起一首诗---《米哈博桥》(Le pont Mirabeau),是短命的天才诗人阿波利奈尔•吉洛姆写的,如今它被刻在米哈博桥头:米哈博桥下,塞纳河流淌,/我们的爱, /是否值得萦心怀 /但知苦尽终有甘来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敲响, /时光流逝了,我依然在/ ;想起了一个名叫保罗. 策兰的诗人,想起了1970年 犹太人逾越节的那一天,49岁的策兰,从他的巴黎几乎没有家具的寓所走出来,跨过了米哈博桥,走进了塞纳河,自沉了。没有人知道为什麽。他的房间里,桌子上有一本打开的德国诗人赫尔德林的自传,他用笔在下面一行字上画了一道:
“有时,这个天才走进了黑暗,沉没在他内心的苦楚中”。
很久以前,策兰写过这样的一首诗:
水如针一般
缝合起碎裂的
阴影---他寻找他的路
走向深处,
以求自由。
二
七月份的一天,我在加拿大的一个岛上。那天早晨,从梦里惊醒过来,只记得有一只黄色黑斑的蝴蝶在蓝天里飞,一蓬蓬芦花在一条河上漂。 几个小时之后,我收到了一份电子邮件,说我的犹太朋友Irene在夜里去世了。
窗外,是一片美丽的枫树林,清晨的空气里飘来湖水的湿气,太阳一点点地从水上升起,慢慢地把天空染成紫色,金色,红色,又突然被一块黑云吞没了。我开始读一本书:《保罗.策兰---诗人,幸存者,犹太人》,我翻到了他的《死亡赋格曲》---
他叫 把死亡奏得更好听些 死神是来自德国的大师
他叫 把提琴拉得更低沉些 这样你们就化作烟升天
这样你们就有座坟墓在云中 睡在那里不拥挤
这首诗,就是策兰的成名曲,写给Irene的父亲,当时波兰的一个著名小提琴家,被纳粹关到集中营里,德国人命令他在犹太人做苦工时在边上演奏舞曲,然后,又将他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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