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December 18, 2007

时间是河流(II)

(二)
新年的第一天,我在罗马的街道上闲逛。一月份的意大利,天气不同寻常地暖和,路边的柠檬树绿叶婆娑。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地上,几只胖胖的鸽子神闲气定地渡着方步。街头巷口,到处都是被时间熏黑磨损的石头雕像和喷泉, 一个无头的圣母在长满青苔的断墙边伸着修长优美的手,她的粉兰色的衣裙斑驳陆离却依然鲜艳。

卡彼托山下的卡比托利欧广场上有米开朗基罗设计的星形便道,据说那里一直是神圣和力量的灵地。早在公元前6世纪,那里就已经有了古罗马那时最重要的神庙。公元前390年,高卢人进攻罗马,当他们跨过卡彼托山时,朱诺的神天鹅守在那里,开始鸣叫。罗马人被天鹅的叫声惊醒,击退了进攻者。中世纪的时候,这里成了集市,人们用一种古代的柱形鼓的内缸来量酒,用灰缸来称量小麦。此时,我看到了广场中心的马可奥里利乌斯大帝的骑马铜像,忽然想到了这个以哲学家著称的罗马皇帝说过的一句话:“时间是一条河流,一切创造物不可抵挡的浪潮。 事物一旦映入眼帘便瞬时消逝然后被取代。它们的出现仅仅是为了被冲刷殆尽”。 我望着依然英姿飒爽的大帝,觉得这句话不尽其然,浪淘尽千古英雄人物,可1800多年后,在这个冬天的早晨,他依然在新鲜湿润的空气里耀武扬威,放射着世代不朽的光芒。

我又来到了威尼斯,一出火车站的大门,夜色沉沉,大运河横在面前,泊船的木桩参次。下着细雨,灰蒙蒙的街灯,座座小桥,条条巷子鸦雀无声,一艘艘五颜六色的贡多拉静泊在沿河而建的,墙皮脱落的屋墙下,只听见淅淅沥沥的流水。。。整个城市象是飘在水上,雾气茫茫。有这样的一首歌:“在夜里唱的那首歌,/点亮了这座城市,/被围困在这海市蜃楼里啊,/你闻起来,是乡愁……”。渐渐地,天开始发白放晴,圣马可教堂的五个洋葱顶在阳光下像是一汪流金的海水,它因埋葬了耶酥门徒圣马可而得名,圣马可是圣经《马可福音》的作者,被威尼斯人奉为护城神,其坐骑是狮子。我在想那座被誉为‘东方威尼斯’的城市,我的故乡,“夜市买菱藕,春船载绮罗”,也是这般的水路阡陌纵横,拱桥如虹卧波,小巷幽深曲折,乌篷船上二胡呜咽的旋律在水天一色的氤氲里湿湿地回旋。“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古希腊的哲学家如是说。我从东方走来,经过了长长的时间河流,到达了这里。时间是一条连通了时空的河流,潮涨潮落,花开花谢,生生不息,于是,有了断垣及废墟,新生与死亡,历史和传奇。一艘蓝色的船,载着一个被鲜花覆盖的棺木,着黑装的牧师肃穆地抚棺祈祷,从威尼斯的河上悄悄驶过。离开了美丽的水乡,一个灵魂,淌过了今生的河流,此时此刻,归向彼岸。

靠近纳波利的一个小岛上,陡峭的悬崖下是清澈碧绿的大海,黑色的海燕成群地栖息在黄棕色的岩石上。朴素的教堂顶上,高大的十字架立在山巅。年代久远的石堡倾斜倒塌,据说那是古代的监狱,院子里一个日晷安详地静立在天苍地老的荒芜中,石头底座,铜制的指针,太阳光照在日晷上,晷针的影子也慢慢地由西向东移动,洪亮的钟声响起,回荡在空旷的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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