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说过:
我是一个对镜子感到害怕的人;
不仅面对着无法穿透的玻璃,
里面一个不存在的无法居住的空间
反映着,结束了又开始;
。。。。。。
而我,却是一个爱照镜子的人。
我经常站在镜子前,望着里面那个我非常熟悉的人:她弯曲浓密的头发,黑沉沉的杏眼,被阳光洗成蜜色的皮肤,清晰饱满的双唇和我的母亲非常相像,而她鼻梁和嘴角的曲线,又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我出生在一个没有祖先的年代。我隐约地听说我的外祖父在一个遥远的热带岛上,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形象,我相信他对我也是一无所知。我的祖父也不和我们在一起,我的姓氏来自于他。上学的时候,要填一些表格,我的父母每次在“家庭出生”那一栏上,尴尬地为我填上“历史反革命”,然后内疚地说,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因为那和我的祖先有关。
那些关于谷物、节气、河流和妖魔鬼怪的诗歌和神话早就失传了。我在我的床头贴了一张画,是一个面部模糊,身体弯曲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坐在大地的中央,四周是乱石瓦片,锈了的锄头,破碎的陶罐,她的长发盖住了眼睛和乳房,画的名字就叫祖先,于是我坚信我由她而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以桥代路,河道纵横,船舟穿梭,有斑驳的粉墙,青色的房瓦,墙根下弥漫着百年的绿藓,几枝修竹临窗而立的水乡城市里,人们总是把我当成一个来自风沙漫天的北方的异乡人,于是我想象着我的血液的源头来自一条河流,发源于群峦叠嶂的亘古冰峰。
我是谁?我从那里来?又要到那里去?
博尔赫斯生于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他的祖先至少有犹太人、英格兰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博尔赫斯是他家族中的第六代失明者。他的诗里有希伯来人鸽子的幽冥,日耳曼人的肖像,玫瑰和剑,西班牙黄昏的庭院和高傲的姑娘,还有葡萄牙失落在海上的鬼魂。
The Borges
I know little or nothing of the Borges,
my Portuguese forebears. They were a ghostly line,
who still ply in my body their mysterious
disciplines, habits, and anxieties,
Shadowy, as if they had never been,
And strangers to the processes of art,
Indecipherably they form a part
Of time, of earth, and of oblivion.
Better so, When everything is said,
They are Portugal, they are that famous people
Who forced the Great Wall of the East, and fell
To the sea, and to that other sea of sand.
They are that kind lost on the mystic strand
And those at home who swear he is not dead.
我不知道我的后代是否会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在清凉如水的窗前读我留下的诗行,认真地思索着我头发的颜色,眼睛的形状,我在那里出生,又是如何死去,在那个七月的,栀子花开得热烈的夏天,我是否真心地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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