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May 2, 2008

今夜蓝调(3)

临近年关,树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和各色霓虹灯的招牌一起闪闪烁烁,街上是一家连一家的商店。其中一家专门卖非洲的木雕,橱窗里咖啡色,黑色的木头人脸在灯光下发出诡异的光,有个胖胖的女人雕像,丰硕的乳房盖满了前胸,一只小鸟挤在她的乳沟里,鸟儿的眼睛里还有一滴晶亮的红宝石的泪,她的头上长满了蛇,盘旋错节,两只手臂是两扇翅膀。卖牛仔衣服的服装店正在减价酬宾,花花绿绿的牛仔靴摆了一排,鞋帮上绣着缤纷的花朵,牛羊和云彩,后跟脚有闪亮的小铆钉,靴腰上还有皮穗子和小铃铛。

街上最多的还是卖唱片的小礼品店和酒吧。这个乡村音乐的首都,每个人似乎都和音乐有关。家家店铺的门前都有自弹自唱的人,抱着吉他,迎着风,前面放着一个收钱的盒子,他们快乐的痛苦的寂寞的懒散的热情的歌声在街上飘来荡去,你追我赶,然后随着落叶被风吹走了。店里面的墙上是明星的剧照海报,架子上是唱片光碟,猫王亮闪闪的笑容勾魂动魄在夜空里荡漾,缠绵的歌声让你想起了曾盛开过一朵玫瑰的某一个久远的夏天,那时候你还年轻。小酒馆里烟雾缭绕,红砖裸露的墙上挂着各样的乐器,酒保端上来冰凉的啤酒。两个黑人在柜台旁唱蓝调,年老的皮肤似山峦层层皱褶,眼睛却温柔如水,年轻的额头饱满,黑发像一片茸茸的麦地。吉他声由远而近,是一声温柔,胆怯,犹豫,幽幽的问候,嘹亮的小号跟了上来,是渐远渐杳的告别,如同船在出海前汽笛的最后一次长啸,从此天各一方,生死未仆,不再相见。。。

一街凉月。老树的枝丫歪歪斜斜地印在日本餐馆的木格窗上,两盏红灯笼在风里闪着昏黄的光,兰色的布幌子上是个女人的头像,发髻高耸,眼眉斜吊,脂粉下的白脸有肃杀的兵气。一座青灰色的石砖楼是这个城市的第一所中学,门前有个铜牌子,纪念一个叫Randall Jarrell的毕业生。他后来成了一名诗人,写过这样的诗句:“所有的人一定知道 / 他们为什么活,又为什么死”,可他在名望鼎盛的时候,一天夜里神秘地死去了,有人说被车撞死了,也有人说自杀了。

这个南方温暖的,充满了音乐的城市却让我感到刻骨的孤独,世间红尘似乎离我很远,乡愁会突然把我吞噬。空荡荡的大街变成了乌篷船,青石板的小巷,时远时近的吉他声变成了沙哑断续的二胡,买馄饨的竹板声。紧闭的门里有通向阁楼的木梯,女人们在灯下磕瓜子,男人们在木盆里烫脚,我却一个人在一座不为他们知晓的城市里。。。

你要为我唱
今夜的蓝调
粗砾的萨克斯管是十二月的风
吹破
灯火阑珊的门

你告诉我水里的沙,岸边的船
前世遥远的痛
随河流远去的她,和
雨季里喝不完的酒
蓝幽幽的月光似水
可月光又能做什麽
不要问爱我还是离开我
你呜咽的旋律在午夜
飞升,象牵不住的手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
我是异乡人

2 comments:

Moments of Being said...

啊,Jarrell是我最喜欢的诗歌评论家啊。

July said...

他是哪里出生的,我很喜欢他的诗,可他做为诗歌评论家的名声更大。

Ju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