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11日,一早,我就到了加州的圣荷西机场,乘最早班的飞机回芝加哥。到了芝加哥,一下飞机,我突然浑身冷飕飕的,大厅里一片混乱,人们目瞪口呆地挤在电视前。我糊糊涂涂,恍恍惚惚地坐上出租车,一心想着下午要在西尔斯大厦见一个客户,突然听收音机里说市中心开始紧急疏散。又过了半个小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抬头看西尔斯大厦的塔尖在蓝天白云下寂静安详,与霞光同辉,竟有着一种恍如昨世,死里逃生的迷惑和震惊。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萨伊德。
此时的萨伊德,已被慢性白血病消耗了10年,他知道头上悬的那把“德莫克拉斯之剑”时刻会斩断他的生命,他能做的,只能和他的人民面对失去的家园一样,绝不放弃。他开始回顾自己的一生,却明白了他的命运就是流亡,他的家乡,他的过去都不复存在,只剩下记忆。离乡背井,抵达,告别,寻找,渴望,语言,文化,时空,所到之处,却都是格格不入。
还有一块藏身之地。很小的时候,他就出神地听星期天下午BBC的《歌剧之夜》节目,最喜欢的是瓦格纳,他全心全意想象着那些丰富恢宏的声音里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又一天,报纸上说斯特劳斯死了,他伤心地找出了妈妈给他买的音乐字典,将这个日子写在了他的照片下。
你是我的藏身之处。萨伊德是个相当不错的钢琴家,自称是德国社会学家,哲学家,音乐家以及作曲家狄奥多·阿多诺的唯一忠实追随者。1990年代初,萨义德在伦敦邂逅犹太音乐家丹尼尔·巴伦波伊姆,此后的近十年,这两位有着相似复杂甚或对抗的国族背景的思想者就共同关心的音乐、文化、社会问题切磋往复,并于1999年取意歌德的《西东集》,在德国魏玛共同创立了“西东集工作坊”,致力于让年轻的以色列与阿拉伯音乐家超越种族藩篱共同工作成长。
他知道他将不久于世,开始写最后一本书《晚期风格》,在这本书里,他专注于大音乐家,艺术家晚年的创作和风格。也许艺术才是最后的救赎,他思索着当衰年和死亡来临时,人类应该如何面对。
最后的岁月是什么呢?是回首往事,追忆时光,是忏悔,是惋惜,是不妥协,是疯狂,是重返孩童。
斯特劳斯的晚年是平静甜美的,一如他鸟语花香的圆舞曲,是最和谐温柔的人生;贝多芬,古尔德是沉默的,他们激情四射的青壮年时代耗尽了所有的天才和能量;莫扎特的晚年是艰辛悲惨的,快乐的天使在穷困中捉衣见肘;吉奈特的晚年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一如他的祖国巴勒斯坦。。。
对于萨伊德,最后的岁月也是最终的流亡和放逐。
萨伊德与2003年9月25日在纽约逝世,享年6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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