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anuary 31, 2009
婚礼
所罗门的歌,是歌中的雅歌。
新妇羡慕爱情并遇新郎
佳偶:
愿他用口与我亲嘴。因你的爱情比酒更美。你的膏油馨香。你的名如同倒出来的香膏,所以众童女都爱你。愿你吸引我,我们就快跑跟随你。王带我进了内室,我们必因你欢喜快乐。
众人:
我们要称赞你的爱情,胜似称赞美酒。
佳偶:
他们爱你是理所当然的。耶路撒冷的众女子阿,我虽然黑,却是秀美,如同基达的帐棚,好像所罗门的幔子。不要因日头把我晒黑了,就轻看我。我同母的弟兄向我发怒,他们使我看守葡萄园,我自己的葡萄园却没有看守。我心所爱的阿,求你告诉我,你在何处牧羊,晌午在何处使羊歇卧。我何必在你同伴的羊群旁边,好像蒙着脸的人呢?
众人:
你这女子中极美丽的,你若不知道,只管跟随羊群的脚踪去,把你的山羊羔牧放在牧人帐棚的旁边。
良人:
我的佳偶,我将你比法老车上套的骏马。你的两腮因发辫而秀美,你的颈项因珠串而华丽。我们要为你编上金辫,镶上银钉。
佳偶:
王正坐席的时候,我的哪哒香膏发出香味。我以我的良人为一袋没药,常在我怀中。我以我的良人为一棵凤仙花,在隐基底葡萄园中。
良人:
我的佳偶,你甚美丽,你甚美丽,你的眼好像鸽子眼。
佳偶:
我的良人哪,你甚美丽可爱,我们以青草为床榻。
良人:
以香柏树为房屋的楝梁,以松树为椽子。
----------《圣经。旧约:雅歌(1.1-1.17)》
对她的炽热的爱情,蕴藏在我的心中;
照耀她那美貌的,是我的眼睛的明镜。
虽然对于两个世界我从来不曾屈从;
但我不得不低下头,因为她的恩爱深重。
天堂的图巴树属于隐士,我却爱你那崇高的身影;
所有的人的思绪变幻,都随着你的热情翻腾。
在这神圣的殿堂里,我十分卑微,无足轻重;
只有来自东方的风,将她荣誉的神坛管领。
尽管我的衣服被污染,丝毫也不值得抱怨;
整个世界都可以作证,她犹如碧玉一样纯净。
玛杰农①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轮到我们的光景;
每个人仅有五天的日子,②生命一天天飞逝不停。
这爱情的王国,这欢乐的无穷;
我所享有的一切,都是她慷慨的馈赠。
她的幸福康健,是我唯一的幸运;
我可为此献出一颗心,甚至献出我的生命。
她的秘密的私房,就在我的两只眼中;
但愿我的瞳人里,永不消失她的身影。
那初放的鲜花,把草地变成织锦;
这是从情人的身上取来的艳丽和芳芬。
请君切莫只看到哈菲兹表面贫穷;
那爱情的宝库啊深埋在他的心中。
------沙姆思·奥丁·穆罕默德·哈菲兹(1320-1389)
Friday, January 30, 2009
母与子
妈妈,你在哪里?在天堂?还是地上?我在这里,离你很远。我在你怀里时我很舒适和安全。如果我能看见你的坟,抚摸着你的墓碑,我会好过一点。妈妈啊,我不能再祷告了,我的眼泪也越来越少,但是我的灵魂想念着你,我的心充满了悲哀。我不要你为我祈祷了,你知道我是如何爱你。
告诉我,小妈妈,在另一个世界,在乐园,在云端,不论你在哪里,你能感觉我对你的爱吗?我的话语能让你心比蜜甜,温暖柔顺吗?我画画,全是为了你。你的乳房和甜美的乳汁,哺育了我,让我抓到天空的星星。
年轻的母亲阿,世代在你蜂蜜色的膝盖前背叛了
把睡眠,梦魇,挣扎和逃脱
都交给回忆和沉沦吧
你的儿子,你能知道他以后的六十个冬天吗?
你分娩的苦痛, 他茫然不知的前程
又能拿什么来报偿呢?
Thursday, January 29, 2009
面包和玉米
Andy给我寄来了他妈妈Irene的书《再访阴影》,扉页上,Irene颤颤巍巍地写下了我的名字,告诉我她对我深怀柔情。我和Andy最近的谈话都是关于Irene的健康,从年初开始,她情况急剧而下,低烧不退,神志也渐渐不清了。Andy不甘心,又不知所措,我却明白,82岁的她已经面临最后的时刻了。
这本书是她的回忆录,讲述她一家人惨死在集中营的故事,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我问过Andy:我为什么会认识你?我们俩一脸雾水,不明白命运的安排。Andy嚷嚷着要和我学中文,最后,我们却发现,我在教他说希伯来语。我笑笑:我一出生就知道马克思主义,大学读的是爱因斯坦,现在在和一个犹太人讲希伯来语。
Irene说,她所有的苦难开始于那个面包铺子。
比亚韦斯托克是波兰东北部最大城市,位于华沙北部大约180公里的地方,接近白俄罗斯边界。1939年的犹太新年,犹太人在会堂里神情肃穆地祈祷。德国人占领了城市,食物被严格控制,人们排着长队,领取着每天的定量。15岁的Irene拎着口袋,也等在那里。突然,她听到一个漂亮的德国兵对一个金发的姑娘说,星期五是犹太人的赎罪节,我们要把这一天变为他们最后的审判日。
Irene飞跑回家,告诉了妈妈,妈妈又马上告诉了邻居,大家忙不停地在地下室,废弃的仓库找藏身的地方。。。到了1941年,全市6万个犹太人全部被赶进了隔离区,仅6月27日一天,就有3000个人被纳粹杀害。犹太人称那一天为“血色的礼拜五”。
1992年,在被诊断患有慢性白血病后,萨伊德带着全家重返耶路撒冷,拿撒勒,探访了故居,祖宅和曾经读书的学校。这是他47年离开巴勒斯坦后的第一次重访,他1953年进入普林斯顿大学,取得学士学位后又在哈佛大学获得硕士和博士学位。之后多年他在哥伦比亚大学担任英语和比较文学教授。
他走遍了现在的以色列,48年以前的巴勒斯坦,悲哀地发现他少年时朋友,亲友全都不在了。西岸和加沙地带自1967年巴以战争后,也被以色列占领了,很多巴勒斯坦人甚至不会讲阿拉伯话,只能讲希伯来语了。
可是,他毕竟发现了他童年时留下的痕迹,路边卖玉米和饼子的小食摊。黄昏时分,沙漠上空的金赤色暮霭笼罩着寂静的小街,幽深的胡同,古老的石阶,那一半掩入阴影中的双轮小推车,冒着袅袅蒸气的煮锅。几个骑自行车的男孩子快乐地玩耍着。这个小食贩,不仅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也从过去走到了今天。
Tuesday, January 27, 2009
同一个祖先 (3) 我的家
你见过佛罗伦斯的油画里那些从来不挂胡子,眼睛暗淡,灰白眉毛,焦黄的脸上皱纹纵横的男人吗?那就是我的爸爸。他举起一个沉甸甸的大木桶,用冻僵的手不停地抚摸着里面的鲱鱼,衣服上沾满了白花花的鱼鳞,这时候,他的脸上就会掠过一丝瞬时即逝的微笑。晚上,疲惫不堪的爸爸到了家,眼睛里有一道光,灰蓝色的光。他从口袋里掏出小点心和冻梨子,捧在他黑乎乎,粗燥坚硬的手里,再一个个发给我们。这个简单的男人,他迟钝寡语的沉默里有着无限的温柔和诗意。
妈妈,你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忙这忙那,大声地训斥爸爸,不停地修房子,开商店,屯积各样的食物和货品,没有钱。。。妈妈,我的小妈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现在在那里?
夏日的沙漠是永远漫天飞扬,纷纷洒洒的尘埃,几千年的岁月,缓慢悠长的日子,随水而居的时光都被一针一线地织进这块锦绣华美的地毯。
四周是灰茫茫的天空,初升的太阳在厚厚的云层里只露出淡桔色的幽暗的光线,乳白色的晨星还未褪去,几只孤鸟呱呱的叫着绕着,天地苍茫凄凉,骆驼悲凉地嘶叫着。
可是我们已被驱除,帐篷是我们的家,却在别人的国家里,一个叫做难民营的地方。
这儿是我的土地,我父母埋葬的地方。
Sunday, January 25, 2009
同一个祖先(2)故园
道加瓦河发源于俄罗斯瓦尔达山脉,流经俄罗斯、白俄罗斯和拉脱维亚,进入波罗的海的海岸里加湾。在三国的交界处,沿岸有座城市叫维捷布斯克,辖属今天的白俄罗斯共和国。在二十世纪初时,这个古老的小城里有许多衰败凋零的贵族庄园和破旧简陋的犹太人的街区,三分之二的居民是犹太人,他们主要是引车卖浆织席贩履的小买卖人。
1887年的夏天,在城外一间狭小昏暗的小木屋里,诞生了一个以后让这个无名小镇名扬天下的男孩,他叫马克。夏格尔。这个男孩子长大以后,是如此地热爱他的故乡,无论走到那里,他都不停地画那个地方:
维捷布斯克啊,你是奇异的,倒霉的,心酸的,苦闷的,你是单纯和永远的。
拉姆安拉是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总部的所在地,也是阿拉法特的葬身之处。这个阿拉伯村庄在阳光下安祥宁静,如同远古的微风,秋天和记忆。
"他们在稠密的树丛,石阶,层层的土墙和房屋之间,不远处有一根电线杆。这在我,是亲密的,具体的,甚至是普鲁斯特流年似水般的巴勒斯坦的唤醒和幻觉。我记得1942年的夏天,我6岁,我们在这里租了个房子,父亲那年生病,高血压,神经衰弱,需要疗养。他总是默不作声,不停地抽烟。我妈妈带着我去镇上的学校,参加各样活动。" ---《萨伊德:最后的天空之后》
Saturday, January 17, 2009
同一个祖先 (1) 大地上的房子
我无论如何想不起来究竟是在那一座城市里我第一次看见了这幅画,却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路上的行人很少,一条窄街上拐角的一个橱窗,我手里还捧着一杯热茶。当我在一片阴沉萧瑟的,冷风飕飕的暮色里,眼睛一亮,看见了这座在金黄的山上的蓝房子时,我竟然颤抖了起来,茶水也洒了一地。这美丽鲜艳的蓝色,一时间让我想起了很多浪漫忧伤的诗句,比如:蓝海洋,蓝月亮,蓝蝴蝶,蓝调。。。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一座蓝房子,蓝房子孤独地站在金黄,翠绿的山坡上,山坡下是一条蜿蜒的河流,远方是人烟稠密的城市。
我记下了画家的名字:马克.夏格尔,开始去找他的画,却好像找回到了我的前世。我确确实实的相信,我曾经在这间房子里住过,爬在敞开了窗户上,看外面的天空和世界。
波士顿查尔斯街上三,四层的红砖楼,小方格子窗上的白蕾丝窗帘,黑色的半斜坡屋顶上的阁楼,墨绿色的弓形门上细碎的花纹,红砖的人行道,铁质的大钟和煤气灯,一家连一家的小铺子,餐馆和书店,都让我想起了狄更斯的小说。而狄更斯本人,也曾经到过这里,这本来就是英国人建的城市。
有一天很晚了,我下班路过那里,想去一家中东人开的小饭铺买个羊肉饼。快打烊了,只有一个小伙计在柜台上看书。他去为我做饼时我就看他的书。他翻倒的那页是一张黑白摄影,我猛一看还以为是艾雪的版画,他最喜欢的变形主题。仔细地读了底下的说明,才知道那是耶路撒冷附近的一个新建犹太居住区,从窗户里望下去,是一个古老的阿拉伯村庄,小伙计为我包好了饼,指着那个村庄说这是他的家乡,离加利利很近。
我忽然想起了我的蓝房子。
Sunday, January 11, 2009
纪德和一个浮华世界
法国在北京的一间房子里。
父母的家在北京。邻居是父亲的同事,我叫他黄叔叔。他是广东人,有着粤人特有的高颧骨,深眼窝,轮廓分明,微卷的黑发柔软地从前额弯过,像极了普希金笔下的奥涅金,年轻帅气又忧郁。他是北大西语系的高材生,专攻法国文学。他的五个书架上,全是巴尔扎克,乔治桑,罗曼罗兰,萨特。。。我最喜欢的就是坐在书架下,一本一本的读,窗外是一片高高的白杨树林,夏天绿茵婆娑,春天鸟啭燕鸣,秋天落叶缤纷,冬天光秃的枝丫上挂满了白雪,远处是一抹燕山,朝霞万顷,夕阳西下。在北京的一间小小的书房里,法兰西的文明和塞纳河一起,缓缓地流向我,滋润着我青涩的童年。我读完了所有的书,巴黎成了我的乡愁。
后来到了美国,才知道,中国是我的乡愁。每次有人回国,都会托他们给黄叔叔带几盘光碟:卡拉斯,布莱德曼,还有他最喜欢的Edith Piaf。
有一年回北京,到了家就问父亲:“黄叔叔怎样了?”父亲说:“在医院急诊室,做心脏搭桥。”
可是,每次回北京,却犹豫地从不敢去见黄叔叔,那一次,走到了圆明园门口,明明知道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他的家,停下来想了想,却转到圆明园里去看枯草地上的夕阳。欧洲去过好几次了,可就是不敢去巴黎,倒是每次去拉斯维加斯,都会住在那个叫巴黎的旅馆。
每次回北京,中文版的书是一定要买的。买到后来才发现,只要看到一本和法国文学有关的书,都会不加思索地抱在怀里,再不远万里地背回芝加哥。
慢慢的,法国在芝加哥的一件房子里的角角落落。
这不,早晨收拾屋子,在床底下却发现了这样的一本书《充满幻觉的轻浮时代---巴黎日记》,作者是莫里斯。萨克斯,他于1906年出生在巴黎的一个富有的犹太珠宝商家庭,是当时巴黎有名的花花公子,被誉为法国的卡萨诺瓦。他多才多艺,热爱文学诗歌,给晚报写文艺评论,是当时巴黎最时髦的音乐酒吧“屋顶之牛”的常客,在那里,当时欧洲最有名的艺术家科克托(Cocteau),阿拉贡(Aragon),布勒东(Breton),毕加索(Picasso),纪德(Gide),艾梅(Ayme),克洛黛尔(Paul Claudel)进进出出,他还是194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纪德的经纪人。
我想起了当年黄叔叔说的那句话:“你要了解法国和巴黎人,就要读纪德”。
的确,纪德令我迷惑。如同我总是在巴黎之外想象着巴黎,巴黎浸在远处落日辉煌的雾气中,塞纳河的两岸种植着繁茂的梧桐树,蓊蓊郁郁,细碎的涟漪里是巴黎圣母院金黄色的倒影,红磨坊的霓虹灯在脂粉和欲望弥漫的夜幕里快乐地闪烁,胡同深处的咖啡馆里烟雾蒙蒙,暗香浮动。。。
1951年二月的意大利西西里,一个温暖的春日,美丽的杏花盛开,柠檬树果实累累,纪德披着一件黑绒斗篷,安详地望着蓝得如天堂,亘古不息的海水,声音低沉地说:“记住那句阿拉伯谚语,狗在叫,旅行者却起航了。”几天后,他离世了。
萨特说:“他为我们活过了一生”。安德烈•纪德(1869-1951),是法国二十世纪最活跃,最独特,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他写出了法国现代文学史上里程碑的作品:《人间食粮》(又译《大地食粮》),《背德者》,《伪币犯》,《窄门》,自传《如果种子不死》等,他的一生和他的作品构成了一座柳暗花明迷宫。
纪德和普鲁斯特是二十世纪法国文坛的两座山峰。
当黑头发,黑眉毛,忧郁的眼睛里有无限的落寞,怕光,怕风,患有哮喘病的犹太人普鲁斯特在一个堆满了药瓶和母亲遗像的桌子上,将自己失眠时的痛苦和臆想密密麻麻地写了三十多页,惆怅地感叹“唯一真实的乐园是人们失去的乐园”,而“幸福的岁月是失去的岁月”的时候,秃头,有着一张蒙古人脸的纪德已经经历了人生种种的冒险和快乐,还在继续地生龙活虎地寻找更多的冒险和快乐。
1869年他出生于巴黎,是独生子。父亲是法律教授,母亲是富家闺秀,笃信天主教新教。十一岁时,父亲去世了。他体弱多病,总是不停地辍学、转学、停学,又天性敏感,当一只小金丝雀在沃吉拉尔街落在他的肩头乞求庇护时,他的眼眶涌出热泪,收留了两只柔弱的小金丝雀。十五岁时,他爱上了舅父的女儿玛德莱娜,被表姐拒绝后,他像歌德一样,很愤青地写了类似《少年维特的烦恼》的处女作《安德烈•瓦尔特的笔记》。
后来,他由莫里斯•巴雷斯引见,认识了象征派大师马拉美,并等成为罗马街“星期二晚会”的常客。马拉美给他们朗诵自己的诗:
你,来自忘河的亲爱的烦恼
沿途找了些淤泥和苍白的芦竹,
以便用从不疲倦的手,把小鸟
恶意穿出的蓝色大洞一个个堵住。
还有!愿悲秋的烟囱不停地
冒烟,炭黑如飘浮的牢房
拖着可怕的黑色雾气
遮住天际垂死的昏黄太阳!
苍天已死。朝着你,我奔跑。
“星期二晚会”里的客人还有蓝波和维尔伦,两人正在石破天惊地倾城断臂着。蓝波唇红齿白,花一般的脸和希腊美少年的酮体使维尔伦如痴如醉,维尔伦自己说的,灵魂和肉体,他更爱肉体,因为灵魂不灭,有足够的时间去爱。蓝波死了,维而伦失魂落魄,蓬头垢面地往来于酒馆和医院,嘴里唠叨着情人的遗言:“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把我送到码头……”。
1895年,似乎是纪德生命中最迷惑的一年。一月份,他咳嗽发烧,却从马赛渡海去突尼斯,再过扎关山去阿尔及利亚。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片有碧绿的海水和金黄的沙漠,使他丧失童贞的美丽土地。那一次,在比斯克拉那个被阳台包围的套间,他与朋友保罗分享了16岁的乌拉族姑娘梅莉姆。这一次在喀士巴一条狭窄的铺着石子的小巷,他遇到了那个锦绣华服,仪表堂堂,一举一动都是伦敦餐桌上的话题的快乐王子奥斯卡•王尔德。结果,纪德如此描述过他的同性恋:“快乐,我偶尔得手一次,那都是偷偷进行的。然而一天晚上,在船上与科姆湖的一个年轻船员,却是妙不可言。”只是当他和王尔德分手时,他们不知道,等待王尔德的将是那场著名的世纪之狱,等待纪德的却是母亲的离世。十月,他终于和表姐结了婚。
如愿以偿,结了婚的纪德照理应成为一个居家好男人了,可托尔斯泰说了: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对纪德来讲:“没有进步的状态,不管多么幸福我也不稀罕”。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
女人们在那里要求选举权,这里弗洛伊德正在为他的患者解释梦中的秘密,飞机发明了,范妮丝是最时髦的好莱坞明星,个人收入开始征税了,到处都有加油站,高速公路上奔驰着T型汽车。那些在第一次大战中幸存下来的人被迫目睹了毒气杀人,诗人布莱赫说艺术是剩下的唯一救赎,于是,巴黎成了人间乐土。
毕加索在画一种叫立体主义的画,他的女友会煮地中海海鲜饭。狄亚吉拉芙是新芭蕾的创始人,邓肯光着脚成了古希腊的代言人。布朗库西的流线型雕塑,斯特拉文斯基的不协调乐章,乔伊斯写出了《尤利斯西》。纳塔丽快乐地活到了96岁,哈利在31岁时自杀身亡。
在“介入文学”这个名词被人们接受以前,纪德就毫不犹豫地让自己和作品介入到时代的斗争中,反对殖民主义和法西斯主义,谴责极权统治,为同性恋辩护,主张打破禁烟人性的清规戒律。他说:对人来说,快乐不仅是一种天生的需要,而且还是一种道德的义务。歌德、王尔德和北部非洲成了他一生的主题。
1908年,纪德参与创建了文学杂志Nouvelle Revue française (新法国评论)。
当他在《田园牧人》(Corydon)(1924年)公开发行版中为同性恋辩护时,遭到了广泛的非难,最终还被列入梵蒂冈教廷的禁书目录。
《背德者》(L'Immoraliste)(1902年),《窄门》(La Porte Étroite) (1909年) ,探讨了他在现实生活中所遇到的道德上的进退两难的困境。
1925年后,他开始为罪犯争取更人道的生存环境。1926年他发表了自传《如果种子不死》。
1930年发表的《罗贝尔》,与《女人学校》、《吉纳维也芙》组成另一篇三部曲,女主角吉纳维也芙不但要求性爱的自由,还要有养育非婚子女的权利。
在1930年代,他迅速成为了共产主义者,但在访问了苏联后对共产主义的幻想破灭。在《访苏归来》中,他这样写道:“斯大林的肖像到处可见,斯大林的名字挂在所有人的嘴边,对他的颂扬,也无一遗漏地纳入所有讲话中。……是崇拜、爱戴还是惧怕,我不清楚,反正他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1947年,为表彰纪德的“内容艺术意味深长的作品──这些作品以对真理大无畏的热爱和敏锐的心理洞察力表现了人类的问题与处境”,纪德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
父母的家在北京。邻居是父亲的同事,我叫他黄叔叔。他是广东人,有着粤人特有的高颧骨,深眼窝,轮廓分明,微卷的黑发柔软地从前额弯过,像极了普希金笔下的奥涅金,年轻帅气又忧郁。他是北大西语系的高材生,专攻法国文学。他的五个书架上,全是巴尔扎克,乔治桑,罗曼罗兰,萨特。。。我最喜欢的就是坐在书架下,一本一本的读,窗外是一片高高的白杨树林,夏天绿茵婆娑,春天鸟啭燕鸣,秋天落叶缤纷,冬天光秃的枝丫上挂满了白雪,远处是一抹燕山,朝霞万顷,夕阳西下。在北京的一间小小的书房里,法兰西的文明和塞纳河一起,缓缓地流向我,滋润着我青涩的童年。我读完了所有的书,巴黎成了我的乡愁。
后来到了美国,才知道,中国是我的乡愁。每次有人回国,都会托他们给黄叔叔带几盘光碟:卡拉斯,布莱德曼,还有他最喜欢的Edith Piaf。
有一年回北京,到了家就问父亲:“黄叔叔怎样了?”父亲说:“在医院急诊室,做心脏搭桥。”
可是,每次回北京,却犹豫地从不敢去见黄叔叔,那一次,走到了圆明园门口,明明知道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他的家,停下来想了想,却转到圆明园里去看枯草地上的夕阳。欧洲去过好几次了,可就是不敢去巴黎,倒是每次去拉斯维加斯,都会住在那个叫巴黎的旅馆。
每次回北京,中文版的书是一定要买的。买到后来才发现,只要看到一本和法国文学有关的书,都会不加思索地抱在怀里,再不远万里地背回芝加哥。
慢慢的,法国在芝加哥的一件房子里的角角落落。
这不,早晨收拾屋子,在床底下却发现了这样的一本书《充满幻觉的轻浮时代---巴黎日记》,作者是莫里斯。萨克斯,他于1906年出生在巴黎的一个富有的犹太珠宝商家庭,是当时巴黎有名的花花公子,被誉为法国的卡萨诺瓦。他多才多艺,热爱文学诗歌,给晚报写文艺评论,是当时巴黎最时髦的音乐酒吧“屋顶之牛”的常客,在那里,当时欧洲最有名的艺术家科克托(Cocteau),阿拉贡(Aragon),布勒东(Breton),毕加索(Picasso),纪德(Gide),艾梅(Ayme),克洛黛尔(Paul Claudel)进进出出,他还是194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纪德的经纪人。
我想起了当年黄叔叔说的那句话:“你要了解法国和巴黎人,就要读纪德”。
的确,纪德令我迷惑。如同我总是在巴黎之外想象着巴黎,巴黎浸在远处落日辉煌的雾气中,塞纳河的两岸种植着繁茂的梧桐树,蓊蓊郁郁,细碎的涟漪里是巴黎圣母院金黄色的倒影,红磨坊的霓虹灯在脂粉和欲望弥漫的夜幕里快乐地闪烁,胡同深处的咖啡馆里烟雾蒙蒙,暗香浮动。。。
1951年二月的意大利西西里,一个温暖的春日,美丽的杏花盛开,柠檬树果实累累,纪德披着一件黑绒斗篷,安详地望着蓝得如天堂,亘古不息的海水,声音低沉地说:“记住那句阿拉伯谚语,狗在叫,旅行者却起航了。”几天后,他离世了。
萨特说:“他为我们活过了一生”。安德烈•纪德(1869-1951),是法国二十世纪最活跃,最独特,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他写出了法国现代文学史上里程碑的作品:《人间食粮》(又译《大地食粮》),《背德者》,《伪币犯》,《窄门》,自传《如果种子不死》等,他的一生和他的作品构成了一座柳暗花明迷宫。
纪德和普鲁斯特是二十世纪法国文坛的两座山峰。
当黑头发,黑眉毛,忧郁的眼睛里有无限的落寞,怕光,怕风,患有哮喘病的犹太人普鲁斯特在一个堆满了药瓶和母亲遗像的桌子上,将自己失眠时的痛苦和臆想密密麻麻地写了三十多页,惆怅地感叹“唯一真实的乐园是人们失去的乐园”,而“幸福的岁月是失去的岁月”的时候,秃头,有着一张蒙古人脸的纪德已经经历了人生种种的冒险和快乐,还在继续地生龙活虎地寻找更多的冒险和快乐。
1869年他出生于巴黎,是独生子。父亲是法律教授,母亲是富家闺秀,笃信天主教新教。十一岁时,父亲去世了。他体弱多病,总是不停地辍学、转学、停学,又天性敏感,当一只小金丝雀在沃吉拉尔街落在他的肩头乞求庇护时,他的眼眶涌出热泪,收留了两只柔弱的小金丝雀。十五岁时,他爱上了舅父的女儿玛德莱娜,被表姐拒绝后,他像歌德一样,很愤青地写了类似《少年维特的烦恼》的处女作《安德烈•瓦尔特的笔记》。
后来,他由莫里斯•巴雷斯引见,认识了象征派大师马拉美,并等成为罗马街“星期二晚会”的常客。马拉美给他们朗诵自己的诗:
你,来自忘河的亲爱的烦恼
沿途找了些淤泥和苍白的芦竹,
以便用从不疲倦的手,把小鸟
恶意穿出的蓝色大洞一个个堵住。
还有!愿悲秋的烟囱不停地
冒烟,炭黑如飘浮的牢房
拖着可怕的黑色雾气
遮住天际垂死的昏黄太阳!
苍天已死。朝着你,我奔跑。
“星期二晚会”里的客人还有蓝波和维尔伦,两人正在石破天惊地倾城断臂着。蓝波唇红齿白,花一般的脸和希腊美少年的酮体使维尔伦如痴如醉,维尔伦自己说的,灵魂和肉体,他更爱肉体,因为灵魂不灭,有足够的时间去爱。蓝波死了,维而伦失魂落魄,蓬头垢面地往来于酒馆和医院,嘴里唠叨着情人的遗言:“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把我送到码头……”。
1895年,似乎是纪德生命中最迷惑的一年。一月份,他咳嗽发烧,却从马赛渡海去突尼斯,再过扎关山去阿尔及利亚。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片有碧绿的海水和金黄的沙漠,使他丧失童贞的美丽土地。那一次,在比斯克拉那个被阳台包围的套间,他与朋友保罗分享了16岁的乌拉族姑娘梅莉姆。这一次在喀士巴一条狭窄的铺着石子的小巷,他遇到了那个锦绣华服,仪表堂堂,一举一动都是伦敦餐桌上的话题的快乐王子奥斯卡•王尔德。结果,纪德如此描述过他的同性恋:“快乐,我偶尔得手一次,那都是偷偷进行的。然而一天晚上,在船上与科姆湖的一个年轻船员,却是妙不可言。”只是当他和王尔德分手时,他们不知道,等待王尔德的将是那场著名的世纪之狱,等待纪德的却是母亲的离世。十月,他终于和表姐结了婚。
如愿以偿,结了婚的纪德照理应成为一个居家好男人了,可托尔斯泰说了: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对纪德来讲:“没有进步的状态,不管多么幸福我也不稀罕”。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
女人们在那里要求选举权,这里弗洛伊德正在为他的患者解释梦中的秘密,飞机发明了,范妮丝是最时髦的好莱坞明星,个人收入开始征税了,到处都有加油站,高速公路上奔驰着T型汽车。那些在第一次大战中幸存下来的人被迫目睹了毒气杀人,诗人布莱赫说艺术是剩下的唯一救赎,于是,巴黎成了人间乐土。
毕加索在画一种叫立体主义的画,他的女友会煮地中海海鲜饭。狄亚吉拉芙是新芭蕾的创始人,邓肯光着脚成了古希腊的代言人。布朗库西的流线型雕塑,斯特拉文斯基的不协调乐章,乔伊斯写出了《尤利斯西》。纳塔丽快乐地活到了96岁,哈利在31岁时自杀身亡。
在“介入文学”这个名词被人们接受以前,纪德就毫不犹豫地让自己和作品介入到时代的斗争中,反对殖民主义和法西斯主义,谴责极权统治,为同性恋辩护,主张打破禁烟人性的清规戒律。他说:对人来说,快乐不仅是一种天生的需要,而且还是一种道德的义务。歌德、王尔德和北部非洲成了他一生的主题。
1908年,纪德参与创建了文学杂志Nouvelle Revue française (新法国评论)。
当他在《田园牧人》(Corydon)(1924年)公开发行版中为同性恋辩护时,遭到了广泛的非难,最终还被列入梵蒂冈教廷的禁书目录。
《背德者》(L'Immoraliste)(1902年),《窄门》(La Porte Étroite) (1909年) ,探讨了他在现实生活中所遇到的道德上的进退两难的困境。
1925年后,他开始为罪犯争取更人道的生存环境。1926年他发表了自传《如果种子不死》。
1930年发表的《罗贝尔》,与《女人学校》、《吉纳维也芙》组成另一篇三部曲,女主角吉纳维也芙不但要求性爱的自由,还要有养育非婚子女的权利。
在1930年代,他迅速成为了共产主义者,但在访问了苏联后对共产主义的幻想破灭。在《访苏归来》中,他这样写道:“斯大林的肖像到处可见,斯大林的名字挂在所有人的嘴边,对他的颂扬,也无一遗漏地纳入所有讲话中。……是崇拜、爱戴还是惧怕,我不清楚,反正他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1947年,为表彰纪德的“内容艺术意味深长的作品──这些作品以对真理大无畏的热爱和敏锐的心理洞察力表现了人类的问题与处境”,纪德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
不正派的纪德
安德烈·纪德(1869-1951),是法国20世纪最活跃、最独特、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于1947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去世已经半个世纪。为纪念“为我们活过一生(萨特语)的这位伟大作家,人民文学出版社和花城出版社联手出版《纪德文集》,囊括了堪称法国现代文学丰碑的最重要作品:《人间食粮》(又译《大地食粮》)、《背德者》、《伪币犯》、《如果种子不死》等。
纪德是个少有的最不容易捉摸的作家,他的一生和他的作品所构成的世界,就是一座现代的迷宫。纪德认为,多样性是人类的一种深厚的天性,没有了上帝,人就有无限可能的存在方式。他在生活和创作上与众最大的不同,就是拒绝任何准则,决不压抑任何欲念,决不选定一个方向,要全方位地思索探求,全方位地体验人生,同时朝许多方向发展,同时酝酿迥然不同的作品。这样,他就不断地变换方向,不断地急转弯,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甚至做出惊世骇俗之举。他塑造的各种人物:追求生活之梦的乌连、《帕吕德》中那个时时在调侃的主人公、《浪子回家》中的浪子……以及每个生活阶段的纪德,哪一个都是纪德的一种生活尝试、一个心灵的影子、一种欲望的演示,是纪德的一部分,又不能代表纪德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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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80年代就知道纪德了,不怕害羞地说,却很少读过他的文字。偶尔在报刊杂志上见到,也都是恍然而过,没有像对西蒙、杜拉、萨特或杜尚那样的钟情。法国的作家是我的最爱,他们的自由思想和对生命的忠贞让我感激,他们的美学趣味与我的吻合。当年读萨特的《理智之年》,读波伏娃的《第二性:女人》,读杜拉的《情人》和西蒙的《佛兰德公路》,该有怎样的愉悦!那种愉悦是灵魂与肉体双重的。在我迷恋的众多法国作家里,纪德一直是隐藏的一个影子,不时露出的帽子总是叫我摸不到五筋头。
在书店看见纪德自传《如果种子不死》,没有忧郁就买下了。我说过,纪德不是我的最爱。我的最爱都不是所谓正派作家。而纪德,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个正派作家。我对纪德一点没研究,不知他正派的印象我是从哪里得来的。杜拉不正派,很是年轻就把贞操交给了中国北方的一个青年,她到死生活方式都是另类的。不只对于常人另类,就是对于艺术家也是另类的。萨特也是另类,单单与波伏娃的两性关系方式就已经背叛了全世界,更别说拒绝伟大的诺贝尔文学奖了。他在固定的酒吧写作,用文学的方式表达深邃的存在。杜尚,这个不能用画家来命名的画家,第一个给予了艺术家这个词语具体的内涵。20年不摸画笔,迷恋国际象棋,为了下几盘棋居然从巴黎去到巴西。他后来的“艺术制作”《给予:1.瀑布煤 2.燃烧的气体》亮出了人类的极端的不正派。
纪德就真的正派吗?
如果种子不死。这个成立又不成立的假设,让我相信又怀疑。可以见得,纪德是一个渴望永恒的人,渴望永恒从来都不是一个正派人的作风和品德。你看那些农夫,斗字不识,上到四五十,就开始为自己打点棺材,为柏木的还是松木的费心。他们只有眼前,拥有眼前也就满足了。如果种子不死,生命就将永远传承。凡是生的东西都会死,种子也不例外。纪德居然为一个假命题侥幸,他正派吗?
青春期以前的纪德是正派的。虽然没有正经地上学,总是辍学、转学、停学,体弱多病,敏感多滤,但大体是很乖的,就是个别的春梦也是在母亲的卵翼下做的。纪德善良而泛神,当一只小金丝雀在沃吉拉尔街落在他的肩头乞求庇护时,他的眼眶竟涌出热泪。他认定这是一种爱的暗示。他收留了两只柔弱的小金丝雀,尽可能多地给予她们爱。如果硬要说纪德有什么不正派的种子,那便是对表姐爱玛妞的暗恋。这个暗恋成了他一生爱情的主旋律。这桩违背伦理和生育科学的爱情,初显出纪德不正派的冰山的一角。
纪德的不正派是突然冒出来的,就像他突然写出的那本叫《食粮》的书。一个青年,摆脱母爱,随同另一个青年去阿尔及利亚旅行,带着咳嗽和高烧。从马赛渡海去突尼斯,再过扎关山去阿尔及利亚。在我的印象中,阿尔及利亚一直是现代法国作家的镀金王国。加缪的天分里也少不了阿尔及利亚因子。对于法国作家,阿尔及利亚就是素材与灵感。在比斯克拉,纪德终于失足,而且还带着病痛,而且是与朋友保罗踩的同一个陷阱。纪德《背德者》里多次描写过他在比斯克拉那个被阳台包围的套间。就是在这个套间里,纪德与保罗分享了16岁的乌拉族姑娘梅莉姆。这个情节让我惊讶。更让我惊讶的是纪德的心安理得。“这一夜之后,我感到平静,非常怡然。梅莉姆仅仅一次给我带来的良好效果,就超出大夫所开的所有诱导剂。”
纪德后来又逛过窑子,也像是为朋友唆使。我看过他回忆那段时光的文字,三言两语,很是简略。纪德和他欧洲的很多大师哥们儿还真是“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的得道者,他们不委屈自己的欲望,他们不正派,但他们不当回事,大有“谈笑间灰飞烟灭”的气质。
最能代表纪德不正派的不在男女关系,而是在男男关系。他也同性恋,像他的朋友王尔德一样。同性恋,虽不以为荣,但也不以为耻。纪德如此描述过他的同性恋:“快乐,我偶尔得手一次,那都是偷偷进行的。然而一天晚上,在船上与科姆湖的一个年轻船员,却是妙不可言。”纪德一度还想把阿拉伯青年阿特曼带回巴黎。
不知道你如何看待纪德,看待纪德的不正派。我是能够理解的。人的行为,只要动机不是恶,不是阴谋,我以为都属于正常。再说纪德的不正派都是“两厢情愿”的。“人们总是很难理解别人的爱情和别人做爱的方式,甚至包括动物的做爱方式(我似乎应该把这个‘甚至’留给人类)……我理解面对面、互相的、不带强暴的快乐,像惠特曼一样……”从纪德的这些话,我们可以见出纪德的不正派是严肃的。
纪德是个少有的最不容易捉摸的作家,他的一生和他的作品所构成的世界,就是一座现代的迷宫。纪德认为,多样性是人类的一种深厚的天性,没有了上帝,人就有无限可能的存在方式。他在生活和创作上与众最大的不同,就是拒绝任何准则,决不压抑任何欲念,决不选定一个方向,要全方位地思索探求,全方位地体验人生,同时朝许多方向发展,同时酝酿迥然不同的作品。这样,他就不断地变换方向,不断地急转弯,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甚至做出惊世骇俗之举。他塑造的各种人物:追求生活之梦的乌连、《帕吕德》中那个时时在调侃的主人公、《浪子回家》中的浪子……以及每个生活阶段的纪德,哪一个都是纪德的一种生活尝试、一个心灵的影子、一种欲望的演示,是纪德的一部分,又不能代表纪德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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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80年代就知道纪德了,不怕害羞地说,却很少读过他的文字。偶尔在报刊杂志上见到,也都是恍然而过,没有像对西蒙、杜拉、萨特或杜尚那样的钟情。法国的作家是我的最爱,他们的自由思想和对生命的忠贞让我感激,他们的美学趣味与我的吻合。当年读萨特的《理智之年》,读波伏娃的《第二性:女人》,读杜拉的《情人》和西蒙的《佛兰德公路》,该有怎样的愉悦!那种愉悦是灵魂与肉体双重的。在我迷恋的众多法国作家里,纪德一直是隐藏的一个影子,不时露出的帽子总是叫我摸不到五筋头。
在书店看见纪德自传《如果种子不死》,没有忧郁就买下了。我说过,纪德不是我的最爱。我的最爱都不是所谓正派作家。而纪德,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个正派作家。我对纪德一点没研究,不知他正派的印象我是从哪里得来的。杜拉不正派,很是年轻就把贞操交给了中国北方的一个青年,她到死生活方式都是另类的。不只对于常人另类,就是对于艺术家也是另类的。萨特也是另类,单单与波伏娃的两性关系方式就已经背叛了全世界,更别说拒绝伟大的诺贝尔文学奖了。他在固定的酒吧写作,用文学的方式表达深邃的存在。杜尚,这个不能用画家来命名的画家,第一个给予了艺术家这个词语具体的内涵。20年不摸画笔,迷恋国际象棋,为了下几盘棋居然从巴黎去到巴西。他后来的“艺术制作”《给予:1.瀑布煤 2.燃烧的气体》亮出了人类的极端的不正派。
纪德就真的正派吗?
如果种子不死。这个成立又不成立的假设,让我相信又怀疑。可以见得,纪德是一个渴望永恒的人,渴望永恒从来都不是一个正派人的作风和品德。你看那些农夫,斗字不识,上到四五十,就开始为自己打点棺材,为柏木的还是松木的费心。他们只有眼前,拥有眼前也就满足了。如果种子不死,生命就将永远传承。凡是生的东西都会死,种子也不例外。纪德居然为一个假命题侥幸,他正派吗?
青春期以前的纪德是正派的。虽然没有正经地上学,总是辍学、转学、停学,体弱多病,敏感多滤,但大体是很乖的,就是个别的春梦也是在母亲的卵翼下做的。纪德善良而泛神,当一只小金丝雀在沃吉拉尔街落在他的肩头乞求庇护时,他的眼眶竟涌出热泪。他认定这是一种爱的暗示。他收留了两只柔弱的小金丝雀,尽可能多地给予她们爱。如果硬要说纪德有什么不正派的种子,那便是对表姐爱玛妞的暗恋。这个暗恋成了他一生爱情的主旋律。这桩违背伦理和生育科学的爱情,初显出纪德不正派的冰山的一角。
纪德的不正派是突然冒出来的,就像他突然写出的那本叫《食粮》的书。一个青年,摆脱母爱,随同另一个青年去阿尔及利亚旅行,带着咳嗽和高烧。从马赛渡海去突尼斯,再过扎关山去阿尔及利亚。在我的印象中,阿尔及利亚一直是现代法国作家的镀金王国。加缪的天分里也少不了阿尔及利亚因子。对于法国作家,阿尔及利亚就是素材与灵感。在比斯克拉,纪德终于失足,而且还带着病痛,而且是与朋友保罗踩的同一个陷阱。纪德《背德者》里多次描写过他在比斯克拉那个被阳台包围的套间。就是在这个套间里,纪德与保罗分享了16岁的乌拉族姑娘梅莉姆。这个情节让我惊讶。更让我惊讶的是纪德的心安理得。“这一夜之后,我感到平静,非常怡然。梅莉姆仅仅一次给我带来的良好效果,就超出大夫所开的所有诱导剂。”
纪德后来又逛过窑子,也像是为朋友唆使。我看过他回忆那段时光的文字,三言两语,很是简略。纪德和他欧洲的很多大师哥们儿还真是“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的得道者,他们不委屈自己的欲望,他们不正派,但他们不当回事,大有“谈笑间灰飞烟灭”的气质。
最能代表纪德不正派的不在男女关系,而是在男男关系。他也同性恋,像他的朋友王尔德一样。同性恋,虽不以为荣,但也不以为耻。纪德如此描述过他的同性恋:“快乐,我偶尔得手一次,那都是偷偷进行的。然而一天晚上,在船上与科姆湖的一个年轻船员,却是妙不可言。”纪德一度还想把阿拉伯青年阿特曼带回巴黎。
不知道你如何看待纪德,看待纪德的不正派。我是能够理解的。人的行为,只要动机不是恶,不是阴谋,我以为都属于正常。再说纪德的不正派都是“两厢情愿”的。“人们总是很难理解别人的爱情和别人做爱的方式,甚至包括动物的做爱方式(我似乎应该把这个‘甚至’留给人类)……我理解面对面、互相的、不带强暴的快乐,像惠特曼一样……”从纪德的这些话,我们可以见出纪德的不正派是严肃的。
纪德VS罗曼·罗兰
和罗曼·罗兰的名字比起来,同是法国作家的安德烈·纪德(1869-1951),在我国一般的读者中间,就不太为人所知了。前者的名小说《约翰·克里斯朵夫》,即便在我国一般的读者中间,也是耳熟能详的世界名著了。而后者的代表作品《人间食粮》、《窄门》、《背德者》、《伪币制造者》等却很少能够溢出文学圈,尽管后者还是1947年度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
罗曼·罗兰和纪德同是两个很优秀的法国作家,可是要论到作家的道德良知和勇气,罗曼·罗兰就不如纪德了。
纪德本来是苏联事业的同情者,在1930年代西欧国家普遍开始法西斯化的时候,纪德和当时的一些进步知识分子,把目光投向了东边的苏联,对苏联的事业寄予了很大的希望,认为后者代表了人类的未来和希望。1936年纪德作为苏联的朋友,受到苏联政府的邀请,到苏联去做了为期两个多月的访问。
可是在访问的过程中,尽管苏联只是把自己好的方面拿出来款待纪德。可是敏感的纪德还是凭着自己的独立思考和判断,发现了苏联的实际情况,跟自己想象的以及从苏联的宣传中了解到的苏联很不相同。他发现了许许多多的问题。比如,他发现苏联虽然消灭了剥削,可是还是有许多的穷人,还是有官僚们对普通人的蔑视。他发现苏联的思想控制,已经严重窒息了文学艺术的发展。他也发现了苏联人民对斯大林的狂热的个人崇拜。等等。
关于斯大林的个人崇拜,他这样写道:“斯大林的肖像到处可见,斯大林的名字挂在所有人的嘴边,对他的颂扬,也无一遗漏地纳入所有讲话中。……是崇拜、爱戴还是惧怕,我不清楚,反正他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虽然,纪德凭着自己锐利的眼睛,看到了苏联的许多的缺点。但是,纪德并不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要丑化苏联。事实上,纪德是苏联事业的真诚的同情者,他指出这些缺点,只是为了苏联的事业更好、更健康的发展。在《访苏归来》中,纪德的笔触,是非常客观的,没有一点的夸张,故意的要耸人听闻。他只是把他看到的、想到的,如实的写出来,既由衷的赞美了苏联取得的巨大成就,也如实的指出了苏联存在的缺点,表示出了他对苏联事业的担忧。
可是,苏联方面并不领情。在文章发表之后,纪德遭到了苏联舆论方面一致的口诛笔伐。尽管他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是他还是坚定的、义无反顾的要告知世人事实的真相:“如何解释在苏联,我(在精神上)时而感到特别温暖,时而又特别寒冷呢?在重申我热爱的同时,我应当隐藏起保留意见,向世人谎称赞赏一切吗?不行。”
而就在纪德访苏的前一年,也就是1935年,也是著名作家的罗曼·罗兰也访问了苏联。罗曼·罗兰回国后,也写出了自己的《莫斯科日记》。但是他却没有勇气,将真相公布于世人,而只是说了一些恭维苏联的好话。他的日记则保持了可耻的沉默。而这些日记直到半个多是世纪之后,才浮出历史的地表,重见天日。
而更难以令人置信的是,罗曼·罗兰在纪德发表了自己的文章之后,也跟在苏联方面一起严厉的谴责了纪德。对此,纪德非常伤心,纪德说:“我的《访苏归来》一发表,就给我招来许多谩骂。罗曼·罗兰的责难令我难过。我从未品味过他的作品,但是至少我十分敬重他的精神人格。我的忧伤来源于此:在竭尽其伟大之前生命便完结之前的人何其寥寥。”罗曼·罗兰“这只老鹰筑好了巢,就在巢中休息了”。
在此,我当然无意去谴责罗曼·罗兰先生,毕竟他还是保留了自己的一点判断,把真相记录在了自己日记之中。诗人于坚说,诗人的勇气就是把“不可告人”告诉人。我只是想说,纪德是一个更有道德良知和勇气的作家,在他身上更充分地体现了“知识分子是社会良知”的这个信条。的确,纪德先生,也真的是用他自己的行动,对“知识分子”这个词的定义,作出了最好的诠释。
其实,知识分子应该充当社会的良知,在法国是有深厚的传统的。法国知识分子有一个很好的传统,这个传统至少根植于雨果、左拉,一直到后来的纪德、萨特等人。可以说,这个传统不仅仅是法国,同时也是我们整个人类,共同的一笔丰厚的精神资源和遗产。
罗曼·罗兰和纪德同是两个很优秀的法国作家,可是要论到作家的道德良知和勇气,罗曼·罗兰就不如纪德了。
纪德本来是苏联事业的同情者,在1930年代西欧国家普遍开始法西斯化的时候,纪德和当时的一些进步知识分子,把目光投向了东边的苏联,对苏联的事业寄予了很大的希望,认为后者代表了人类的未来和希望。1936年纪德作为苏联的朋友,受到苏联政府的邀请,到苏联去做了为期两个多月的访问。
可是在访问的过程中,尽管苏联只是把自己好的方面拿出来款待纪德。可是敏感的纪德还是凭着自己的独立思考和判断,发现了苏联的实际情况,跟自己想象的以及从苏联的宣传中了解到的苏联很不相同。他发现了许许多多的问题。比如,他发现苏联虽然消灭了剥削,可是还是有许多的穷人,还是有官僚们对普通人的蔑视。他发现苏联的思想控制,已经严重窒息了文学艺术的发展。他也发现了苏联人民对斯大林的狂热的个人崇拜。等等。
关于斯大林的个人崇拜,他这样写道:“斯大林的肖像到处可见,斯大林的名字挂在所有人的嘴边,对他的颂扬,也无一遗漏地纳入所有讲话中。……是崇拜、爱戴还是惧怕,我不清楚,反正他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虽然,纪德凭着自己锐利的眼睛,看到了苏联的许多的缺点。但是,纪德并不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要丑化苏联。事实上,纪德是苏联事业的真诚的同情者,他指出这些缺点,只是为了苏联的事业更好、更健康的发展。在《访苏归来》中,纪德的笔触,是非常客观的,没有一点的夸张,故意的要耸人听闻。他只是把他看到的、想到的,如实的写出来,既由衷的赞美了苏联取得的巨大成就,也如实的指出了苏联存在的缺点,表示出了他对苏联事业的担忧。
可是,苏联方面并不领情。在文章发表之后,纪德遭到了苏联舆论方面一致的口诛笔伐。尽管他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是他还是坚定的、义无反顾的要告知世人事实的真相:“如何解释在苏联,我(在精神上)时而感到特别温暖,时而又特别寒冷呢?在重申我热爱的同时,我应当隐藏起保留意见,向世人谎称赞赏一切吗?不行。”
而就在纪德访苏的前一年,也就是1935年,也是著名作家的罗曼·罗兰也访问了苏联。罗曼·罗兰回国后,也写出了自己的《莫斯科日记》。但是他却没有勇气,将真相公布于世人,而只是说了一些恭维苏联的好话。他的日记则保持了可耻的沉默。而这些日记直到半个多是世纪之后,才浮出历史的地表,重见天日。
而更难以令人置信的是,罗曼·罗兰在纪德发表了自己的文章之后,也跟在苏联方面一起严厉的谴责了纪德。对此,纪德非常伤心,纪德说:“我的《访苏归来》一发表,就给我招来许多谩骂。罗曼·罗兰的责难令我难过。我从未品味过他的作品,但是至少我十分敬重他的精神人格。我的忧伤来源于此:在竭尽其伟大之前生命便完结之前的人何其寥寥。”罗曼·罗兰“这只老鹰筑好了巢,就在巢中休息了”。
在此,我当然无意去谴责罗曼·罗兰先生,毕竟他还是保留了自己的一点判断,把真相记录在了自己日记之中。诗人于坚说,诗人的勇气就是把“不可告人”告诉人。我只是想说,纪德是一个更有道德良知和勇气的作家,在他身上更充分地体现了“知识分子是社会良知”的这个信条。的确,纪德先生,也真的是用他自己的行动,对“知识分子”这个词的定义,作出了最好的诠释。
其实,知识分子应该充当社会的良知,在法国是有深厚的传统的。法国知识分子有一个很好的传统,这个传统至少根植于雨果、左拉,一直到后来的纪德、萨特等人。可以说,这个传统不仅仅是法国,同时也是我们整个人类,共同的一笔丰厚的精神资源和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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