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网上读到一首诗,不知谁写的,我却很喜欢,尤其是最后一段:
鲁迅打一个哈欠,再点燃一支纸烟。
奇怪而高的夜空,愈加的深邃了。
一株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一株长在后园的墙外。还有一株
也是长在后园的墙外。它们落尽了叶子
单剩下光秃秃的枝丫。这两株枣树
鲁迅把它们写进《秋夜》。后来
收入《鲁迅全集》第二卷
成了文人怀旧的遗址。
其实,这里的确成为鲁迅故居博物馆,成为人们怀旧的遗址。
小学时,我们还专门去参观过。这是北京很常见的小四合院,说是鲁迅1924年春自己设计改建的,同年5月搬来居住,一直住到1926年8月,他离开北京,去了南方。《华盖集》、《华盖集续编》、《野草》三本文集和《彷徨》、《朝花夕拾》、《坟》中的一部分文章,都是在这里写的。
而我却只关心那两株枣树。跑到后院去看,只见到一株,时值秋天,树上却没有枣子,几片稀疏发黄的叶子在风里哆哆嗦嗦的,下午的阳光穿过枝干,青灰色的地上和白灰墙上,全是碎影。我很失望。鲁迅说: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可是现在只有一株树,还有一株呢?我抬头望天,奇怪而高的北方的天空,正飞过一群鸽子,嘹亮的鸽哨断断续续。。。原来,《秋夜》中所讲的两株枣树都早已死了,后人按照原来的形状补植了这株枣树,本想再找一株,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我的墙外也有两株树,一株不是枣树,还有一株也不是枣树。或者这样说:一株是栎树,还有一株也是栎树。
在报纸读到鲁迅的故居要拆除了,一惊,连这一株枣树都要没了?仔细读了,才明白不是有枣树的故居,而是另一处故居。鲁迅在北京大概住过四个地方,枣树故居是最后住的地方。后来他去了上海,却把母亲和朱安留在了那里,她们一直在那里住到死。她们死后许广平把它捐给国家,成了鲁迅博物馆。
要拆除的是八道湾故居。鲁迅在那里写了《阿Q正传》,他和周作人失和后就搬出去了。这里其实是周作人的《苦雨斋》,而周作人死在这里,死得十分悲惨。文洁若写过八道湾主人的最后岁月:
“8月22日,一群红卫兵冲进八道湾周家,砸了周母的牌位。到了24日早晨,红卫兵索性把房子统统查封,并将周作人拉到院中的大榆树下,用皮带、棍子抽打。周家的后罩房正对着“老虎尾巴”——即正房后身加盖的一大间屋子,当天晚上一批红卫兵就占领了这间屋子,以便监视周氏一家老少。于是,周作人只好蜷缩在后罩房的屋檐下,就这样过了三天三夜。幸而他们还有个老保姆,给他们做了点简单的吃食,悄悄地送来。
及至下起雨来,周作人的大儿媳张菼芳便硬着头皮去找红卫兵。她央求说:“我们也不能老呆在露天底下呀,好歹给我们个安身的地方吧。”这样,周作人才被允许睡在自家的澡堂里。不久,周作人的长子周丰一作为“摘帽右派”,被揪回北图关进“牛棚”。半个月后,张菼芳目睹老人的凄苦,于心实在不忍,就向红卫兵求了情,算是在漏雨的小厨房的北角为老公公东拼西凑搭了个铺板床,让他卧在上面。”(文洁若《回望周作人——知堂先生》)。
八道湾的主人们早已烟飞云散了,枣树也早就死了,故居也要拆了,文字却流传下来,成为历史和传奇。
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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