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August 9, 2009

我爱苏美

这个周末,芝加哥特别热。懒得出门,我把空调开得很低,躲在床上看苏美。

我其实根本不认识苏美。她写博格,她的奇异的语言和与她年纪不相称的深刻让她出了名,我也是辗转地发现了她的网址,一读,让我惊艳不已,欲罢不能。

她的文字里有一种天高地阔的激情,因为她还年轻,也因为她在大西北出生,在帕米尔高原长大, 她这样写新疆的秋天:

“秋天是浩荡的日落。秋天的浩浩荡荡的天空下,浩浩荡荡的日落。天边一无所有,没有盗马贼,没有骆驼队,没有龙卷风,没有海市蜃楼,没有孤烟,没有异乡人,没有预言,没有神仙,什么都没有,只有浩浩荡荡的血色夕阳,浩浩荡荡的落下去,浩浩荡荡的黑夜,浩浩荡荡的罩下来。这是我的新疆。这些年的生活,一路丢了很多,但这新疆浩荡的秋天,一直丢不下。那狂风四起的戈壁滩,寸草不生的盐碱地,望眼欲穿的绿洲,生死未卜的胡杨。总有一个秋天,总有一个斜阳,总有一个丢不下的季节,总有一个丢了的人。于是就冬天了。他们都说:物离乡贵,人离乡贱。”

她写生活里的苦难:

“我整天穿梭在越来越厚的病例当中,我妈瘦的只剩80斤,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我第一次觉得害怕。我毛骨悚然。这害怕好比在枪口前举起双手徒劳的抵挡。我开始背病例,我怕我妈哪一天突然什么都忘了,像是机器超越极限后突然死机。那种死机是物理性的,她徒劳的命令着自己的身体,可它顶不住了,它崩溃了。我妈的精神是不会崩溃的,她严禁任何东西死在她眼前,她敢把沙漠种满白菜,为了女儿,她会把自己的尸体从坟墓里拖出来,喝令它不许倒下喝令它继续往前走。”

写她单纯的爱情:

“我俩都不是苦情的人。我神经很大条,天生对物质不甚热切,对浪漫也没什么爱好,对锦衣玉食无可无不可,他神经则更大条。我记得那时常常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好玩的事情也很多,夏天坐在屋顶吃西瓜、纳凉,脚下就是西安城中村里脏乱差的泥巴地,偷看街对面窗户里的一对狗男女,手很贱的捉屋檐里的猫,拿西瓜子丢脚下的行人,房东养了一只叫“胖马”的胖狗,我们在门口拉了一条晾衣绳,曾经试图收养一只病猫,城中村的网吧,澡堂,恶臭熏人的厕所,朝西的屋子墙壁都发烫,在地上铺上席子,两人并排躺下不能动弹。白鹿原。吃樱桃。假期去北京,在西安做入户调查,去陕北,金灿灿的小麦饼,不通风的窑洞。黑政府的钱。封不住的炉子。笔直的站在一只绿色水桶里,他慢慢给我洗澡。夜里的雨,他熟睡了。我做噩梦。他说:别怕别怕我在这儿呢。我哭醒了,他捧着我的脸问:怎么了梦见什么了?于是我就更大声的哭。”

她的语言明亮刚劲,有时像江河泛滥般的滚滚而来,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不让人喘息:

“一直有点神经衰弱,躺在夜半,躺在清醒里。我要是个作家,这些失眠的时间,够写出十个长篇了。这些流淌的时间啊,可以把物件变成古董,把枯木变成石油,把坟墓变成庙堂。可它只把我变老,让爱我的人唏嘘不已,不忍细看。我捡起烟,放下笔。我不研究你了。我抄写你。写过你写过的字,就行了。这些你写过的字,你的排列方式,你的词频,标点符号,就是你了。你是不是在巴黎遇到过他,他是不是送给你满屋子的罂粟花,这有什么鸟干系?你一把火将自己烧的骨灰都不见了,这些还有他妈的鸟干系。”

可有时细腻温柔地让人扼腕叹息:

“‘菊花粥’比‘菊花茶’听上去更漂亮,汉字看也更漂亮。可能因为‘菊’和‘粥’里的‘米’首尾呼应,比划结构繁简交错,空间上很美;也可能因为‘米’字型本来就是一朵花开的样子;也可能‘菊花’自古身段高浊气少,或者是它本性清凉。如果入茶来喝,像是酒色财气后看红楼梦,有些摆出来的架子。而加了白米当饭吃,就全无姿势,很朴素。我线条很粗,当时也小,感受不到这些道道,只记得一只素瓷碗里,菊花早熬碎了,鹅黄的花瓣和白米浑然一体,是种清冷的干净。”

她的想象和意象丰富,却熨贴:

“在命运的漂流中,爱情带有岸的面目,可后来我们知道,它不过是一条船,同样是随波逐流。”

“人生就是一个缓慢被骟的过程。”

她写一个朋友:

“我常能想象Chilly在英国温吞吞的厨房里的样子:站在砧板前,削土豆,切红椒,不急不许,锅里炖着鸡汤,幽蓝的火苗寂静无声,只有浓汤嘟嘟囔囔,苹果状的计时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轻轻“叮”一声。杯盘都不急不许,它们今天全都无事。蒸汽漫上来了。镜子起雾了。模糊的身影,在三尺之间来回走动。后来,她坐在圈椅里,静静的看着锅内蒸汽腾腾。没有客人。没有人。后来她独自坐在桌前喝一钵鸡汤。鸡汤里有一层薄薄的孤独的味道,不知是哪一样调料的结果——香叶、青椒或是鹅肝酱?”

我真的不认识苏美,今天却因着喜爱,大张旗鼓地抄写她的文章。有好心人能给苏美MM捎句话,替我陪给不是,我就先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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