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August 20, 2009

埃里蒂斯的夏天

在网上找到了埃里蒂斯的诗集,书来了。

这个夏天离那个埃里蒂斯的夏天有多少年了?

我在他的房间里。那时,他还是一个美少年,明亮的眼睛,乌黑卷曲的头发。刚刚从部队复员,带着一个胸脯很大的女孩进进出出。

我太小,还是个孩子。他大概根本无视我的存在,所以我好像天天晚上都在他的房间里看书,他做自己的事,我们连话都很少讲。

我从他的书架上找到一本《外国文学》, 有一篇文章介绍Odysseus Elytis:

奥迪塞乌斯· 埃里蒂斯(Odysseus Elytis, 1911~)希腊诗人。生于克里特岛的伊拉克利翁镇,1914年迁居雅典。1930年在雅典大学研习法律,后到巴黎攻读文学。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以中尉军官的身份开赴阿尔巴尼亚,战后游历欧洲各国。1948年担任《雅典日报》书评专栏作家;曾代表希腊出席在日内瓦举行的第二届现代画家世界大会。1967年移居巴黎。1979年,因“他的诗以希腊为背景,用感觉的力量和理智的敏锐描写现代人为自由和创新而奋斗”,埃里蒂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还有那首《疯狂的石榴树》:

疯狂的石榴树

在这些刷白的庭园中,当南风
悄悄拂过有拱顶的走廊,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在阳光中跳跃,在风的嬉戏和絮语中
撒落她果实累累的欢笑?告诉我,
当大清早在高空带着胜利的战果展示她的五光十色,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带着新生的枝叶在蹦跳?

当赤身裸体的姑娘们在草地上醒来,
用雪白的手采摘青青的三叶草,
在梦的边缘上游荡,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出其不意地把亮光找到她们新编的篮子上,
使她们的名字在鸟儿的歌声中回响,告诉我,
是那疯了的石榴树与多云的天空在较量?

当白昼用七色彩羽令人妒羡地打扮起来,
用上千支炫目的三棱镜围住不朽的太阳,
告诉我,是那疯了的石榴树
抓住了一匹受百鞭之笞而狂奔的马的尾鬃,
它不悲哀,不诉苦;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高声叫嚷着正在绽露的新生的希望?

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老远地欢迎我们,
抛掷着煤火一样的多叶的手帕,
当大海就要为涨了上千次,退向冷僻海岸的潮水
投放成千只船舶,告诉我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使高悬于透明空中的帆吱吱地响?

高高悬挂的绿色葡萄串,洋洋得意地发着光,
狂欢着,充满下坠的危险,告诉我,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在世界的中央用光亮粉碎了
魔鬼的险恶的气候,它用白昼的桔黄色的衣领到处伸展,
那衣领绣满了黎明的歌声,告诉我,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迅速地把白昼的绸衫揭开了?

在四月初春的裙子和八月中旬的蝉声中,
告诉我,那个欢跳的她,狂怒的她,诱人的她,
那驱逐一切恶意的黑色的、邪恶的阴影的人儿,
把晕头转向的鸟倾泻于太阳胸脯上的人儿,
告诉我,在万物怀里,在我们最深沉的梦乡里,
展开翅膀的她,就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吗?

我大声朗诵起来,他听得很专注。

那个夏天,我开始热爱诗歌。

再后来,那个大胸脯的女孩不见了,他娶回了一个北大物理系戴眼镜的女孩。他们去了美国,离了婚,他又结了婚,和一个有钱的平胸的女人。我在纽约见到他时,他已经没有头发了,戴着金丝眼镜,肚子也起来了。

我们去中央公园,我突然地说:

告诉我,在万物怀里,在我们最深沉的梦乡里,
展开翅膀的她,就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吗?

他搂住我,手指穿过我的头发。

从那以后,我们至少有10年没再见面,连电话也不打了。

告诉我,在万物怀里,在我们最深沉的梦乡里,
展开翅膀的她,就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吗?

3 comments:

东东 said...

七月,

第一次留言,前头的博克也看了,就不禁流泪,心也悸痛,你写的关于情感的,总是触动我, 过去的向往,失去的,还有总是期待的,如水样漫上心头。

还能读到你写的,真好!

July said...

我这辈子干过几次傻事:-)

July

东东 said...

人有时要有点傻才有趣可爱,不喜欢一点儿都不傻的人,当然这也是傻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