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November 24, 2010

李将军,Tom和佛吉尼亚



一个夏天的傍晚,我和汤姆开车经过宾州亚当斯县的一个小镇。远山与广垠的麦地相连,田野上是零星的红墙白窗的农舍,谷仓,棕白相间的牛群,和双轮的木滚车。太阳落山了,天空被落日染得通红,如同火烧一般。慢慢地,黑云飘过来,霞光把一朵朵云镀上金紫色,象一匹匹披金戴银的马,天变得很低,河边的树只剩下一抹轮廓。最后的阳光支离破碎,血流如注,黄昏如同旌旗摇曳,尸骨遍地的古战场,大地如荒野,美艳狰狞。

汤姆突然说:“前面就是盖斯堡的战场,我的前世一定是个李将军的战士。每次经过这里,我都像中弹一样,血一滴滴地流,我躺在原野上,举目向天,天空就是这般残阳如血。”

我笑了:“你这个佛吉尼亚出生的人,太爱你的家乡了。”有一次我去他的Williamsburg的老家,拍了许多照片。他一张张地给我注明了街道,教堂,商店,学校的名字,每家餐馆的招牌菜和小酒馆里发生过的风流韵事。

昨天回芝加哥,给大门带回了一大箱子的Lego Boxes。Roger怕我拿不了两个箱子,特地来机场接我。我和Tom约好,在他办公室见面。我打电话,可他在开电话会议。Roger还要上班,我就不想等Tom,和Roger一起回家了。过一会儿,Tom来电话说,他feel bad没见到我,还说我和大门的奶奶一样,时时想着大门。我说:Tom你叫我妈好了。Tom很动感情,说:我真不知道该叫你什么。

我心里说:Tom,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芝加哥的晨光里,我想的最多的是你,你明亮温暖温柔的像晨光一样,A True America Boy。你是我最知心的朋友,因为你,我对这个世界有依靠,有信心。

Tom在这个自私混乱的世界里是个异数。我时时不解他身上那些美好的品德从何而来。恰恰昨天,我读到一篇李将军的故事:

但是,局势越来越严峻。一八六一年二月,美军司令司各特从德州召回了李,希望他留在联邦。司各特是弗吉尼亚人,但效忠联邦。四月十二日,萨姆特要塞开战,两天后,联邦军队投降。四月十五日,林肯宣布南方叛乱,同时征召七万五千志愿军平叛,内战正式开始。国会重大军事行动委员会主席布莱尔把李请到办公室,告诉李,林肯总统请李出任联邦军队总司令。李平静地答到:“感谢总统先生对我的信任,在这一时刻,我不能接受。我的家乡,弗吉尼亚的议员们正在里士满开会,讨论是否脱离联邦。我祈祷上帝别让弗吉尼亚脱离联邦,但是无论怎样,我必须为我的家乡服务,我永远是弗吉尼亚人。”

四月十七日,李接到司各特的命令,但李再次拒绝了联邦军队总司令的任命。四月十九日,弗吉尼亚有条件地脱离联邦加入南方邦联。当天夜里,李决定南下。第二天,李永远离开了阿灵顿庄院,举家南下里士满。美国因为李的选择遍体鳞伤。美国内战中最重要的人物是李。如果李没有加入邦联,内战会在一八六二年夏结束,六十多万士兵就不会丧生。南方在内战中能坚持四年,就是因为有李。李执掌南军的三年中,一直处于劣势,但南方靠着他不但走出了绝境,而且几乎让林肯低头。南方的失败是必然的,李之所以是名将就在于他坚持了这么久。

李的内心其实非常痛苦。一个反对联邦分裂憎恶奴隶制的人,要在联邦和分裂的家乡之间作出选择,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北方决心攻打南方的态度,促使李下决心离开了联邦军队。对当时许多弗吉尼亚精英来说,因为南方的脱离,北方就以武力威胁,对于美国立国精神来说,这样作,既没有法律基础,也没有道德基础。

其实,战争的刺激也是弗吉尼亚脱离的一个主要原因。弗吉尼亚虽属南方,但位于南北交界。南方蓄奴州中,它是主张废奴最强烈的一个。弗吉尼亚的一半,西弗吉尼亚,已自行废奴加入了北方。弗吉尼亚是南方最智慧最具有理性传统的一个州。独立战争时,弗吉尼亚是创建美国和它的立国原则的最主要力量之一。弗吉尼亚有一大批开国先贤。从华盛顿到杰弗逊,都是弗吉尼亚人。弗吉尼亚是南方对联邦感情最深,最不愿意脱离的一个州。当南方诸州宣布脱离时,弗吉尼亚州议会中反对的人占绝大多数。但是,议员们都同意,如果联邦军队武力侵犯南方诸州的话,弗吉尼亚也将脱离联邦。对弗吉尼亚来说,他们不赞成南方的脱离,但他们认为一个州有脱离联邦的合法权利。北方动武的话,意味着北方违背了美国的立国精神,他们将站到南方一边以示抗议。他们确信,林肯和联邦国会都没有这样的合法权利。不幸的是,弗吉尼亚始终无法避免这样一个悲剧性的结局。在北方决定进攻南方的时候,弗吉尼亚和另外三个南方州,脱离了联邦。由于弗吉尼亚的地理位置和它的政治地位,它成了首当其冲的战场,厮杀惨烈。这是一个惨痛的选择:弗吉尼亚以极不情愿地脱离联邦,来表示他们对于美国立国原则的尊重;他们这样做的原因是它一贯的坚持理性传统。

李,当他离开联邦军队回到家乡的时候,他面临的选择,不是废奴问题,他从未赞同过奴隶制;也不是联邦分裂的问题,他也从未支持过联邦分裂。李面临的是一场内战,作为军人,他要站在正义的一方。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和许多弗吉尼亚人认为,无论一个州是否应该脱离联邦,选择自己的去留是一个公民的权利;同时,无论一个州是否应该脱离联邦,联邦都无权因此对该州动武。就内战而言,李认为正义不在联邦。于是,李站到了南方一边,这是李的悲剧,也是弗吉尼亚的悲剧。

内战中,南北双方称自己是爱国的。其焦点是分离。林肯的原则是,美国这个自愿联合在一起的联邦,神圣不可分割。因此,北方把维护联邦的完整,阻止南方的分离,视为爱国。在南方,最早一批宣布脱离的南方诸州是为了维护奴隶制。然而,在建立了邦联以及在北方攻击下,他们面临的被讨伐的问题与奴隶制无关。南方诸州保卫的是分离的权利,对于南方诸州,尤其象德州等新入联邦的州来说“只准加入联邦不准分离”是很荒唐的。南方建立了自己的国家,于是,分离的权利,上升到了爱国的高度,爱邦联。更何况当时的美国,人们从来就认为自己的州和家乡才是自己的“祖国”。

以李为代表的理性温和的南方人最终成了历史的悲剧。他们从未要脱离联邦。他们认为宪法原则是保障公民的自由,每个州的公民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他们心中,州与联邦的关系及分治原则,是宪法中最重要的部分。他们反对联邦以武力胁迫的方式,强行维持联邦统一。内战逼近时,他们加入南方,是对地方分离权利的支持及对联邦入侵的反对。他们要的是自愿分合的原则。可是,一旦他们加入了邦联,就被卷入了在血与火之中,再也无法把理性的诉求与极端南方的诉求分割开了。后来的人们也很难把他们从南方分离开,考察他们的悲剧和思维的合理性。因为,战争把他们和南方连在了一起。因为,他们的诉求在当时是超前于历史的。其实,美国的立国原则也超前于历史。很多美国人要经过漫长的历史进程,才能逐步理解,他们的开国先贤是一群多么不可思议的人。他们站在最贴近地面最朴素的人性基础上,但他们的立国理念却远远地走在了历史的前面。

我明白了,Tom是一个真正的弗吉尼亚的儿子,他美好的品质来源于弗吉尼亚的土地和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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