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里芝加哥的一条街

昨天中午，从办公室出来换口气。站在河边的栏杆旁，突然发现河里的倒影漂亮极了。铁桥在河里翻了个身，随着波纹晃晃悠悠的，桥上有一辆汽车经过，好像一摊墨一样从一片碎银的河面上流过。岸边的停车场上的小汽车，在河里因倒影轮廓模糊，却是像极了船坞里一排五颜六色，方头圆脑的船，波光潋滟。我大吃一惊，心想怎么如此粗心，天天在河边走来走去，为何从没见过倒影。明天一定带相机来拍照。

今天把新相机带来了，到河边一看，那里有什么倒影。才恍然大悟，昨天的倒影是百年不遇的海市蜃楼。今天又是雪花纷飞，天空阴霾。太阳太阳啊，你才是万物美丽的源泉！

为了试新相机，我只好拍没有倒影的芝加哥河。相片看来看去都是阴沉沉的，我索性艺术加工成黑白照。这样反而好看了，好似记忆残缺的久远年代，神秘而伤感。其实，这一带保留了当年芝加哥建城时的旧貌，和这相片的调子很和谐。



5点钟下班，天开始长了。一周前还是黑乎乎的，今天却很亮。

我一边走一边拍照。取镜头时好几次都感动到心疼，我意识到我在拍芝加哥。我天天在这条街上走来走去，熟悉每一个角落。这里就是芝加哥，而不是别的地方。这里是地理上的芝加哥，那十字路口州长竞选的招牌，subway后sears的塔尖，芝加哥特有的空中地铁，漂亮的红砖小楼。




一个地区的风格特征不仅仅是地理的，也是历史的。时间才能沉淀出文化和性格，一代接一代才能有延续和传承。街口这家意大利酒吧站在这里已经60年了，从爷爷传到孙子。前几个月的一个夜里突然失火，把厨房给烧了。圣诞前又重新开张了。

这家韩国人开的洗衣店也从妈妈传到了女儿。

Boomingdale的家用店开在一个以前的清真寺里。夜晚时分，那些阿拉伯圆拱形的彩色玻璃窗户在灯光的辉映下显现出精美繁复的图案。因为古兰经上说牲畜是不洁的，所以阿拉伯的装饰图案都是用颜色字母的组合。

我试着用长焦镜头，对着远远高高的窗户，我很想知道窗户里面的人和他们的日子。




这棵美丽的树一年四季都大红灯笼高高挂。

我经常去这家墨西哥餐馆吃饭。里面有个老招待，他总是送我一碗汤，我给他很多小费。

今天下雪。

这些黄昏里的照片，天空是灰蓝的，枯树的枝丫是黑压压的，街灯却是温暖的橘色，照着融雪后湿淋淋的街道。如火苗般的橘色，是寒冷的夜里归家人的脚步。

那一年在罗马的废墟上，就想起了张爱玲的那句话：

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

我今天所照的一切，也都会灰飞雾散，成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