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格在那里深情地描写威尼斯,这几句话让我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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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人会喜欢威尼斯,什么样的人不喜欢威尼斯?这是个有意思的问题。
来威尼斯前看了Elizabeth Gilbert的畅销书Eat, Pray, Love(已经改编成好莱坞电影,朱莉娅罗伯茨主演)前三分之一,作者喜欢罗马,不喜欢威尼斯。她用了一连串形容词来描述威尼斯:“气味难闻的、慢节奏的、正在下沉的、神秘的、静悄悄的、古里古怪的”。
我记得D.H.劳伦斯送给威尼斯三个形容词:“可憎的,惨绿的,滑溜的”。显然他对这个地方没什么好印象。
另一个英国人伊夫林·沃也曾用三个词形容威尼斯,“摇摇晃晃,影影绰绰,忧忧愁愁”。这说法倒也接近真实。
也许亨利·詹姆斯是对的。他说,那些雄心勃勃志得意满的人,那些一心想要征服世界拯救天下的人,那些道德家和理想主义者,他们是不会喜欢威尼斯的。威尼斯的安静与复杂,只会令他们困惑不解,英雄无用武之地。
而能够与威尼斯投缘的,应当是“被罢黜的,被击败的,看破红尘的,遭受伤害的,或仅仅是厌倦了的”那一群。简而言之,是人生的失意者。
《荒人手记》里讲,威尼斯的哲学可以概括为“绿洲文明的悲观享乐主义”。“悲观享乐”,和我的“凄凉的幸福感”是不是有点相似?
倒也不是特别迷恋抵达威尼斯的感觉,刻意制造出多次见面的机会,可是每回坐火车或机场巴士从大陆尽头驶上潟湖长堤“自由桥”(Ponte della Libertà)接近威尼斯的时候,我确实感受到了幸福。奇怪的是,威尼斯是个凄凉的城市,它给我的幸福感,大概是一种凄凉的幸福。
十一月是我惯例的低谷期。在这个时候,我最想念的地方就是浸泡在十一月潟湖雨季的凄风苦雨中的水城。十一月也是危机四伏的高水位(acqua alta)季节,威尼斯这条快要沉没的古船,有很漫长很沉重的历史,却没有明天。“没有明天”,恰恰这一点最让我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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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不敢给自己分类,不知到底是个何样的人,但是我爱威尼斯,爱到了骨髓。按照赋格的说法,我就是那“被罢黜的,被击败的,看破红尘的,遭受伤害的,或仅仅是厌倦了的”那一群。不过,我还真不在乎,只要有威尼斯可以爱,这辈子就不白活了。
那天去威尼斯,是从罗马坐的火车,到威尼斯正是夜里。托马斯·曼在小说里写,从陆路搭火车到威尼斯就好比从黯淡的后门跨进宫殿。迷迷糊糊走出又破又旧的火车站,眼前是一汪水,天地一片氤氲。再一看,才知道眼前就是河,河里还有船,和我的家乡苏州一样。过了桥,有一条条小巷子,又和我的家乡苏州一样。几个小旅馆,都是2,3层小楼,因为正是过年,窗户门框上都挂着灯。五更漆黑,又湿又冷。我像是回了家,见到一扇门,就往里面进。旅馆客满,要到中午才能有空房,伙计却说早餐已经开始了,我们可以先去吃饭。这是一家小小的B&B,房子不大,却布置得精致舒适。雪白的桌布,银制的壶里是滚烫的黑咖啡,牛角面包金黄松软,烤肉香肠,果酱牛奶。。。我坐在壁炉前,把自己烤得像一块蛋糕,然后,走进了鱼肚白的威尼斯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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