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乱梦（4）刘心武的秦学

刘心武的红学研究，集中在秦可卿身上，所以也被称为秦学。他认为秦这个人是宁荣两府最后遭殃的关键和导火线。

其实，依我看，这《红楼梦》才是中国女权主义的开先河之作（这话沈睿同学一定爱听）。倒不是因了贾宝玉说的那句痴话：女儿都是水做的，而是里面有两个最鲜明的女权主义者：秦可卿和王熙凤。这两个女人用今天的话讲就是女强人。到了贾宝玉的时代，宁荣两府的男人都成了斗鸡摸狗之士，偌大的园子，完全靠一群女人充点生机了。秦王两人，虽然年轻，却都是极有见识的人。且看十三回秦氏托梦：

这日夜间，正和平儿灯下拥炉倦绣，早命浓薰绣被，二人睡下，屈指算行程该到何处，不知不觉已交三鼓。平儿已睡熟了。凤姐方觉星眼微朦，恍惚只见秦氏从外走来，含笑说道：“婶子好睡！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因娘儿们素日相好，我舍不得婶子，故来别你一别。还有一件心愿未了，非告诉婶子，别人未必中用。”

凤姐听了，恍惚问道：“有何心愿?你只管托我就是了。”秦氏道：“婶婶，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两句俗语也不晓得？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了！”凤姐听了此话，心胸大快，十分敬畏，忙问道：“这话虑的极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无虞？”秦氏冷笑道：“婶子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能可保常的。但如今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谓常保永全了。即如今日诸事都妥，只有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后日可保永全了。”

凤姐便问何事。秦氏道：“目今祖茔虽四时祭祀，只是无一定的钱粮，第二，家塾虽立，无一定的供给。依我想来，如今盛时固不缺祭祀供给，但将来败落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若依我定见，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如此周流，又无争竞，亦不有典卖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后日，终非长策。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间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此时若不早为后虑，临期只恐后悔无益了。”凤姐忙问：“有何喜事？”秦氏道：“天机不可泄漏。只是我与婶子好了一场，临别赠你两句话，须要记着。”因念道:

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凤姐还欲问时，只听二门上传事云板连叩四下，将凤姐惊醒。人回：“东府蓉大奶奶没了，”凤姐闻听，吓了一身冷汗，出了一回神，只得忙忙的穿衣，往王夫人处来。

瞧瞧，这秦可卿！

人大铁一号现在是人大的清史研究所所在地，应该说几十年来那里云集了最好的清史学家。我小的时候，东西城一带仍然到处可见清朝的遗痕。比如，启功是雍正皇帝的九世孙，也是父亲的朋友，至今，家里还挂着老先生写给爸爸的字。父亲的另一个同事，叫刘乃和，又是启功的什么亲戚。和我们合住一套房的人，也是满人，和曹雪芹一个旗的，和启功也是亲戚。人大边上就是和敬公主府。我每天上学，必经过剪子巷，有一对磨剪子的老人，一高一矮，后来才知道，他们不是夫妻，而是当年从宫里赶出来的太监。。。

其实，我十分庆幸我生在了那个年代，那个地方，让我多多少少经历了古中国的余韵和殷泽。清朝是中国历史上的最后一个朝代，还是触手可及的。（张爱玲说：“人生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梦未完。”而我说人生两大憾：一恨我没生在宋朝，要不然我就是李清照了，二恨我没长到1.68米，那是我理想中的身高，要不然我就是钟楚红了，恨啊！！！：-）

正因为这样，我对清史是满熟的。我觉得刘心武在考证红楼梦，曹雪芹和清史之间的关系是很有说服力的。尤其在考证北静王这个人上是个突破，而且可信。他将曹家最后的解体归为乾隆和其他阿哥之间的权利相争，曹家偏偏属于乾隆的对立面，也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脂砚斋批语说得很清楚，她说，“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秦可卿在红楼梦里的确是个神秘的人物，作者对她的确是：“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刘从各个方面探佚了秦可卿可能的真面目，结论似乎离奇，但是分析论证却是严密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