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March 27, 2010

麦卡勒斯的孤独


Carson McCullers (February 19, 1917 – September 29, 1967)

我这次去新奥尔良,订的旅馆就在田纳斯。威廉斯的故居边上。说是故居,其实也算不上。威廉斯一共在那里没呆几个月,但他在那里写了《欲望号街车》。几十年后,又以那里为蓝本,写了剧本《Vieux Carré 》,讲的就是一个年青艺术家如何在法国区和贫穷,疾病挣扎,为爱情煎熬。

田纳西。威廉斯和新奥尔良

我每天在他家门口过来过去,满脑子想的却是麦卡勒斯。我是麦卡勒斯的超级粉丝,威廉斯是她的最好朋友,他们都属于南方作家。当然,要说南方作家,还要提提福克纳,福克纳的书店也在我的旅馆附近。他们写的都是“南方歌特小说(Southern Gothic)”。哥特小说元素包括恐怖,神秘,超自然,厄运,死亡,颓废,住着幽灵的老房子,癫狂,家族诅咒,吸血鬼,狼人等。而南方歌特,又要加进去黑奴,3K党,奴隶制的瓦解,大庄园的没落和宗族歧视。我最喜欢的托马斯。伍尔夫的《天使,望故乡》可以算是南方歌特小说的鼻祖。

麦卡勒斯的成名作是她23岁时出版的《心是孤独的猎手》,后来,被改编成电影。一提起这本书,我马上想到的却是电影里的镜头。那个聋哑男人,深夜在镇上乱逛,看见糕饼店的橱窗里有一个美丽的婚礼蛋糕,就用垃圾桶的盖子把玻璃砸碎,一边吃,一边把蛋糕上的那对新婚夫妇藏到口袋里。后来,看到了他的同性的聋哑情人,就把这对新人拿出来给他看。两人讲着哑语,兴奋地望着这对新人。

在《伤心咖啡馆》里,一开头就是这样描写的:

小镇本身是很沉闷的;镇子里没有多少东西,只有一家棉纺厂、一些工人住的两间一幢的房子、几株桃树、一座有两扇彩色玻璃窗的教堂,还有一条几百码长不成模样的大街。每逢星期六,周围农村的佃农进城来,闲聊天,做买卖,度过这一天。除开这时候,小镇是寂寞的,忧郁的,像是一处非常偏僻、与世隔绝的地方。最近的火车站在社会城,“灵”和“白车”公司的长途汽车都走叉瀑公路,公路离这里有三英里。这儿的冬天短促而阴冷,夏日则是亮得耀眼,热得发烫。

其实,这就是麦卡勒斯的出生地。乔治亚州的一个小镇。她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这样的南方小镇里,所有的人物都是压抑的、卑贱的、肮脏的,甚至是残障的。她自己50岁不长的一生里。一直被疾病折磨,29岁就瘫痪了。她是个双性恋,丈夫也是个双性恋,夫妇曾经同时爱上同一个男人,三个人住在一起。后来她又爱上了另一个女作家,丈夫绝望地自杀了。

田纳西·威廉斯在回忆录里说:“那个夏天她爱上了某个人。她的丈夫李弗斯还没有自杀,但他已不是她爱的人了。她总是走出门,买一瓶Johnny Walker(一种烈酒),然后坐在楼梯下面的直靠背椅上。在我与朋友睡着以后,她会熬一整夜,游离在她的浪漫幻想中。当我早晨下楼时,酒瓶已经空了。”她笔下的人物也和她一样,整日沉默着,沉迷于酒精和暴力带来的遗忘,但大脑无时无刻不在思索,他们的悲哀和敏感,就像小镇一样无处宣泄:

有时候,在下午热得最让人受不了的时分,会有一只手伸出来慢腾腾地打开百叶窗,会有一张脸探出来俯视小镇。那是一张在噩梦中才会见到的可怖的、模糊不清的脸——苍白、辨别不清是男还是女,脸上那两只灰色的斗鸡眼挨得那么近,好像是在长时间地交换秘密和忧伤的眼光。那张脸在窗口停留一个钟点左右,百叶窗又重新关上,整条大街又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而她所有的故事,都是和她自己一样的“循环恋”的故事:老板爱上了房东女儿,房东女儿,无赖和黑人医生被辛格吸引,辛格喜欢安东尼帕罗斯,可安东尼帕罗斯不爱辛格。马文·马西爱上了爱密利亚,爱密利亚爱上了李蒙,而李蒙爱上了马文·马西(同性的)。

麦卡勒斯的孤独是永恒的,连爱情也无法抵达的彼岸。

而我爱的却是麦卡勒斯在描绘这种深渊般的孤独时的美丽和诗意:

那是四月里一个温暖、安静的夜晚,时间将近午夜。天上是沼泽地鸢尾花的那种蓝色,月光清澈又明亮。

爱密利亚小姐每回跨两级,走得很慢,灯举得高高的。那罗锅在她身后挨得那么紧,摇曳的灯光在楼梯墙上投出来的他们俩影子都并成扭曲的一大团了。不久,店面二楼上的窗子也跟全城一样,是一片漆黑了。

是啊,在那个绿色的、疯狂的夏季,每一个孤独的人都被深锁在各自的内心空间。麦卡勒斯小姐“在阴沉的雨天,去看两次果树开花”。

这是田纳西·威廉姆斯写给麦卡勒斯的一首诗:

哪个是我的小男孩,哪个是他
是哭泣的约翰还是大笑的约翰?
大笑的约翰是我的脆弱的约翰
那个穿着中式拖鞋的男孩
谁的摇动木马一个跃身
把我带回了家乡的土地
但大笑的约翰是神秘的
他的悲哀比波斯城还要古老
所有的星辰和所有的月亮
都映现在小银勺里
哪个是我的小男孩,哪个是他
是哭泣的约翰还是大笑的约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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